她求得不多,从今以后,活着有人说话,死了有人送葬。让她不至于感觉到虽然她还活着,却是活在坟墓里。
为了这一点点微小的愿望,她愿意做出平生最勇敢的事情来。
日光斜移,映得院中的花木倒影一点点地拉长,花影随着轻风摇曳生姿。
侍中曹利用在滴水檐前,来回俳徊,厚底官靴走动的声音,又沉又重。过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着天边,夕阳西斜,似刺痛了他的眼睛。
曹利用闭了一下眼睛,转头问:“夫人还没有回来吗?”
管家曹寿已经随他多年,见状忙道:“老爷,可要奴才派人去打听一下?”
曹利用摇头:“不,不用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烦躁溢于言表,实在是于事无补,他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去倒杯最酽的茶来。”
走回厅中,曹利用一口气喝下一本浓茶,浓得发苦的茶水,似乎也浇不灭他心中的烦躁之意。“咣”地一声,茶盏跌落在地,曹利用冷汗潸然而下。
他不甘心——
曹家世代缨簪,大将军曹彬是大宋开国第一名将,他曹利用也是立下过天大的功劳,怎么能甘心就此败落。
可是他自己心中知道,他在悔不当初。澶渊之盟,他立下大功,自先帝驾崩,朝中无人能与他的资历功劳相比,刘娥除去丁谓后,唯有他在朝中威势最盛。向来以旧制,枢密使位次居宰相之下,可是他以自己兼着景灵宫使的身份,先帝重宫观,他每次入朝都排在王曾之前。后来太后下旨,令王曾也兼了玉清昭应宫使,曹利用却仍要入朝走在王曾之前,甚至因两人争位而令太后和皇帝两宫在空落落的朝堂等候半天不见朝臣进来。
但是致命处不在于他和王曾的相争,太后甚至是愿意看到这种相争的,臣子们有相争,在上位者才好操纵,最忌讳臣子们同心和力地把君王架空了,下面自行其事。
但是曹利用却吃亏在太过自恃上,刘娥执政以来,频出恩旨升任刘氏族人及后党中人,却屡次被曹利用驳回。其实曹利用虽然存了限制后族之心,但是却也不敢得罪太甚,驳得几次,也应允上一两次。
不想这把柄却落在别人手中,构成大祸。曹利用在宫中自有消息之人,前日传了个消息给他,才令得他大汗淋漓。
上个月太后内命将刘美女婿马季良升职一事,曹利用先是驳回去了,不想过了半月,这事又被提起,曹利用自思不好再驳,便发下了。
不想这却是一个陷阱,出自内侍罗崇勋和杨怀敏之计,这两人都曾经因为小事,而被曹利用严加责罚过。第一次被驳,已经令刘娥不悦了,而曹利用也实在太不了解刘娥的秉性了。刘娥是最自负的人,她要一件东西,绝对不会要两次,一击不中便会全身而退,绝不肯死缠烂打。曹利用在各种事情上为难太后,也无非为的是保持自己与太后在权力上的讨价还价余地,太后表面上不以为意,心中却早起了厌恶之意。
此番却是罗崇勋出的主意,他看出曹利用做事的规律来,知道一件事若是再提,他必然不好意思再驳,便在太后面前进谗道:“这事儿是奴才做得差了,事先没有打点好?”
刘娥诧异道:“什么打点?”
罗崇勋乘机道:“奴才听说,朝中内外有人传言,凡是曹侍中那边的事,只要事先打点好曹府的奶娘,曹侍中那里什么都能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