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怪不得传闻走样,苏棠和徐佑那点风流韵事,早在去年就传遍了钱塘内外,加上城头那一幕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经好事者宣扬,普通大众的艺术加工,自然要搞出点情情爱爱生生死死的缠绵悱恻才符合众人的想象和偏好。
徐佑又陷入沉默当中,过了一会,道:“千万张口,岂会一个论调?还有别的什么传言?”
冬至犹豫了下,道:“也有些闲言碎语,说小郎薄情寡义,抛下苏棠独自逃生,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又贪生畏死,坐视苏棠受刀剑屠戮,却不愿相救。所谓情深云云,不过是虚伪君子,鹑鹊之不若……”
徐佑苦笑道:“这是以鹑鹊诗讥嘲我呢……”
诗经中有首诗,名叫《鹑之奔奔》:“鹑之奔奔,鹊之彊彊。人之无良,我以为兄!鹊之彊彊,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诗意简洁明了,鹌鹑尚且双双飞,喜鹊也是成双对,可这个人呢,既没良心也不善良,何以为君子,简直连鹑鹊都不如,跟后世那个著名的“禽兽不如”的段子大有相似之处。
冬至愤然道:“那些只知道饶舌的无胆鼠辈懂得什么?小郎和那苏棠不过相识而已,却已经帮了她多少次?连从贼营脱身后,首要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回去救她,虽说最后功亏一篑,可也非人力所能挽回,换做他们,早吓得涕泪齐流,那才是真正的鹑鹊之不若!”
徐佑神色平静,道:“嘴长在别人身上,由得他们去吧!”
何濡摇头道:“七郎差矣!此风绝不可长,世人偏好窥探私隐和丑事,若是被别有用心之徒推波助澜,恐后患无穷。冬至,你去暗中召集一些说书人,让他们将七郎如何与天师军斗智斗勇,又如何为了楚国和心爱的女郎天人永隔的故事传扬四方,务求以事实为基,略加润色,形成席卷之势,彻底压倒那些对我们不利的传言!”
不管什么时候,舆论战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时人重名,养望千日,却毁于一旦的例子层出不穷,徐佑当然不会任由他的名声在罔顾事实的流言蜚语中逐渐的崩坏,只不过身为上位者,有些事不方便主动去做,所以需要何濡这样的人来专业背黑锅三十年。
何濡当然懂得这层道理,他和徐佑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搭档,很多默契甚至都不用任何交流。比如这次,徐佑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由得他们去”,言外之意,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如果真的不想理会,他应该说“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何濡对徐佑各方面可以说极其满意,唯有一点,就是这位小郞主有时候对部下太过温和,缺乏一点,或者说不屑于用帝王心术掌握平衡。这种做法放到以前仅仅数人的小团体,可以笼络人心,效果显著,可当静苑的追随者越来越多,徐佑过于温和,难免会给人可欺的假象,主少可欺,内斗滋生,并不是长久之道。
所以,当徐佑偶尔使用权术,何濡会立刻给予回应,他坚信世上没有至纯至圣的人,只要习惯了权术带来的快感,谁也无法抵挡,连徐佑也不能。
冬至没有何濡这样的玲珑心思,只当徐佑真的要置之不理,赶紧附和道:“其翼郎君说的在理,小郎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可也不能任由他们胡说八道。这事我即刻安排,悄无声息的就把这些刻薄家伙的嘴巴堵住!”
徐佑无奈道:“你们啊……好吧,就听其翼的,不过冬至你要记住,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切不可采用过激的手段,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