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时至傍晚,梅山的游人早已散尽,细密雨滴洒在青石地砖上,偶尔响起的一声闷雷,让山坳间更显空旷寂寥。
一袭金色龙鳞长裙的高挑女子,孤身一人走过石道,来到林间一座早已看不清字迹的石碑前,无声静立,眼中露出了只有一人独处时,才会偶尔显露的恍如隔世。
云石材质的石碑十分古老,花纹和棱角被风雨侵蚀,半截埋在土里,早已看不出原貌。
而碑前的女子,脸上没有留下半点岁月的痕迹,和石碑比起来,就好似两个时代的人与物;恐怕没人能想象到,这块历经风雨的石碑,其实是女子曾经立下的。
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上官玉堂已经记不太清了,但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很早之前,世上还没有九宗、剑皇城的时候。
上官玉堂独自走出大山,举目无亲之下,带着一条小蛇一个木棍,在莽荒乱世摸爬滚打,几乎跑遍了九州大地。
至于目的,前面说过了,无非想把村里人都找回来。
让已经遁入轮回的人死而复生,违背天道也不符合人道,上官玉堂看得多了之后,慢慢放弃了这个幼稚的想法,目标转为了要自己当凡人的老天爷,让最底层的凡人,在绝望之时有人可求,而不是像她曾经一样叫天天不应。
有了目标,自然就需要去完成。
上官玉堂一番寻觅后,来到了当时人口密度最大的玉瑶洲南部。
作为一个外来修士,道行也不是非常高,想过来当玉瑶洲南方的老大,显然不容易。
上官玉堂独自在莽荒中长大,心中有道,但处事之法却是标准的丛林法则我拳头硬我就是老大,不服打到你服为止。
玉瑶洲当时不乏高人,这种行事风格自然惹来了本地修士不满,特别是修行世家南宫山,祖、老、中、青四代人,被打得跪地求饶来了出‘四世同堂’后,南方仙家直接炸锅,不少仙家都放话,要压一压这外来莽夫的嚣张气焰。
上官玉堂一生都‘有进无退’,自然不会服软,依旧谁不服打谁,直到遇见了梅近水。
梅近水在那时候,地位已经不亚于如今的八大尊主,遇见她后,并未收拾她,而是和她说了一番至今都谨记在心的话:
“人都会犯错,所以善恶是非不能握于一人之手;你要学会接纳他人,而不是光靠一双拳头,把天地打成你想要的样子……”
上官玉堂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自幼养成了只信自己的习惯,当时的想法,确实是想着,把所有人打服,都听她的,然后这个世道就变好了。
听了梅近水的话,上官玉堂忽然明白自己错了,她也只是个人,有可能因为七情六欲而犯错,不应该由她的喜好来判定一切善恶是非。
想要让世道真正地变好、底层凡人不再命如草芥,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建立一条凌驾所有人之上的规矩,连她都管束在内,这样才能彻底保证底层凡人能活得像个人。
这条规矩,就是后来的‘九宗盟约’。
当然,那时候的上官玉堂,只是有了大概设想,本身还只是个霸占山头、收了几个小弟的散修,想要践行自己的想法并不容易。
梅近水很赏识她,离开后对外面放了话,意思约莫是‘这人由我梅近水罩着,想动她的先掂量一下自己的道行’。
这句话出去后,上官玉堂才被南方修士彻底接纳,可以正儿八经地开宗立派、参与各大仙家的活动,不再被视为外来人。
虽然上官玉堂凭借自己的实力,也能做到这一点,但梅近水的赏识,确实免去了很多没必要的麻烦。
为了答谢梅近水,上官玉堂在站稳脚跟后,来到了向阳城外的梅山拜会。
也是在那时,上官玉堂遇到了她这辈子觉得‘最欠收拾’的一个人。
在外人眼里,上官玉堂冷酷无情,没朋友也没有任何情感,恪守正道杀谁都是一视同仁;但细心的人会发现,上官玉堂遇人谁都直呼其名,独独只给两个人取了外号。
一个是汤静煣,上官玉堂被磨得没办法,日久生情之下,慢慢回骂对方‘死婆娘’。
而在汤静煣之前,上官玉堂只会在说一个人时,用‘老妖婆’这种接地气的称呼。
‘老妖婆’不是什么好听的外号,但称呼的不同,代表着对方在心中的位置,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