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晚辈。”
“你父亲赵方可还好?”
“烦劳前辈惦念,家父安好。此次晚辈前来代地,家父特意嘱咐晚辈来这玄岳山拜访前辈。”
“赵方倒是有心了。我与你爷爷相交甚密,与你父亲也算熟识,但老夫观你相貌与他们爷俩似是不太相像,看起来比他们两人俊俏多了。”
赵阳心里一惊,心想难道这李鞅猜出自己的身份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晚辈夸奖,许是晚辈在山中长大的缘故吧。喝清泉、食山果,修身养性,无忧无虑,自是少了许多烦恼。”
“山中的生活多好啊,赵方为何要让你下山?这不是害你嘛。”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疾苦,晚辈岂敢在山中继续苟且偷生,是我请求家父放行的。晚辈不求建功立业,闻达诸邦,只求学有所用,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说的好哇。老夫年轻时也像你一样,但求学有所用,问心无愧。可惜终究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一生起起伏伏,愧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最终,老夫算是活明白了,这人啊,终究不能跟天斗。”
“家父曾与晚辈讲过一些前辈的事迹,说前辈志在天下一统,无奈冀王不用前辈,遂出走雍国。”
“唉,有我那大哥李盾在,冀王怎会用我呢?有你祖父赵良在,豫王亦不会用我,老夫只有出走雍国了。”
“前辈与李盾前辈和我爷爷是政见不合吗?”
“岂止是不合,简直是水火不容。老夫主张天下一统,由一个大国用强力吞并所有其他邦国,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只有这样,天下才最终能安定下来,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远离水火。”
“是像五百年前中土国那样的一统国家吗?”
李鞅摇了摇头,“非也。中土国虽表面一统,实则国中有国,这种封而建之的治理方式太过脆弱,早晚会使天下大乱。老夫主张的大一统,在形式上与中土国相似,亦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但是在治理方式上则是与中土国的封建制完全不同,是一个全新的中央集权的郡县制。”
“据晚辈了解,现在各大国实行的都是前辈所说的郡县制。”
“不完全是,大部分都是封建制与郡县制的结合体。若真是郡县制,二十年前的洛城侯豫称哪有谋反的实力?现在各个邦国很多还是这样的结合体,类似的谋反怕是还会一次次地出现。”
赵阳见李鞅提起了洛城侯的谋反,脸色瞬间变得通红,“豫称这个老贼,谋反窃国,为一己之私利害死豫国二十万将士。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赵阳的异常反应,让李鞅和李汲都有些意外。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说道:“晚辈失态了,前辈莫怪。只因那豫称老贼害死了我爷爷和母亲,一提到他晚辈就恨的咬牙切齿。”
“是啊,若不是那豫称,豫国何以沦落到如此地步。”李鞅也是一番感慨。
赵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赐教。”
“你说。”
“为何前辈要主张天下一统?不管是哪个国家要想统一天下,建立您说的中央集权式的郡县制国家,势必要灭掉其他诸国。先不说这难度有多大,能不能做的到,假如真能实现的话,那要死多少人啊。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军人,不计其数的百姓,都会为此而丢掉性命,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晚辈以为,不如让各大国之间形成平衡之势。势均力敌之下,各国就不敢轻易用兵,如此天下再无战事,百姓亦可安享和平。且相比于天下一统,难度和代价都要小很多。”赵阳阐述的是易家的核心主张。
“你这说法跟我大哥李盾还有你爷爷都如出一辙,想必亦是受易家影响吧。易家这种主张看似合理,然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用他们易家道经中的话来讲,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是损不足而奉有余。这天道与人道本就是天差地别,不能混为一谈。”
李鞅扭头看向了远方的山谷,缓缓说道:“天道崇尚自然,讲究无为而治。人道则不然,与天道几乎格格不入,缘是人的**是无穷尽的。人有**,就会妄为,妄为就会打破平衡,不是变强就是变弱。”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赵阳,继续阐述他的主张。“变强则会侵伐别人,变弱则会被别人侵伐,所谓的平衡之势只能维持一时,绝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一旦平衡被打破,必然会引发战争,如此以来,战乱就会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死的人只会更多。而要想彻底结束战乱,唯有天下一统。”
李鞅的话让赵阳大为震撼,过去他一直对易家的主张深信不疑,而现在,他的理想似乎有一些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