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给天启皇帝搬了一把椅子来。
天启皇帝却没有坐下,而是背着手,继续凝视着此人,道:“你不是说,要见朕吗?现在朕来了,为何现在却不言?”
“你就是天启那小子?”终于,麓山先生说话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虚弱。
一旁的田尔耕等人,顿时勃然大怒。
天启皇帝却是一点都不生气,依旧背着手,气定神闲地道:“不错,朕便是天启那小子。”
“可惜……”麓山先生道:“太祖高皇帝虽然也暴虐成性,可至少也是行事有章法之人,谁晓得他的儿孙们,却是一个不如一个。”
“大胆。”
天启皇帝压压手,却是笑嘻嘻地道:“你直接说朕是昏君就好了,朕不介意的。”
麓山先生道:“陛下现在已经连廉耻也不要了吗?”
“廉耻不是对你这等乱臣贼子的。”天启皇帝道:“我看你是读书人,你们读书人,不是成日教授君君臣臣吗?”
麓山先生道:“可是你岂不闻,君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君视臣为犬马,则臣视君为国人。君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寇仇?”
天启皇帝此时感慨道:“这样说来,你认为朕视尔为什么?而你却又为何对朕有如此深仇大恨?”
“陛下横征暴敛……”
天启皇帝听到这里,不禁失笑:“朕看你之乎者也,想来你是读书人吧。朕横征暴敛?大明两百多年,你们这些读书人出身的,朝廷一直都给你们官做,即便没有官做,至少也根据你们读书的好坏,给予你们功名。不只如此,朝廷还针对你们,免除了徭役和赋税。甚至,你们在乡间,官府还让你们代替朝廷争取粮税。”
“这两百多年来,你们做官,你们可以畅议国家大事,你们没有税赋和徭役,你们甚至代替朝廷向百姓争取税收,从中牟利。再后来呢,你们在乡间放贷,你们开矿,你们榨油售卖,你们的土地,从明初到现在,增长了多少,你敢说嘛?别告诉朕,你家的土地,是靠勤俭而来?寻常百姓,辛苦耕作,也难求温饱,你们只要有了功名,就有无数人为了避税,投奔你们为奴,投献土地。”
“如今,你们的财富和土地越来越多,功名给予的恩荣也越来越大。如今…朕征矿税,征商税,就成了横征暴敛?大明朝不是靠你们养起来的,你们自始至终,只从朕和朝廷这里得到无数的好处,却从未承担过任何的干系,哪怕是沉重的辽饷,繁重的徭役,也和你们没有一丁点的关系…这就是你所谓的朕视尔等为草芥?是朕视你们为犬马?国家养士,就养出了你们这群饭桶?这些话,你竟也好意思出口?”
说到此处,天启皇帝再没有了方才的淡然,勃然大怒道:“我大明,亦或者朕,若说当真对不起,那也是对不起可怜的军户,还有那些可怜的百姓,他们两百多年来,从来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真如草芥和牛马一般,你这厚颜无耻的老贼,身为士人,却说出这番话,真是无耻之尤。”
这麓山先生也大怒:“呵……狡辩,不过是狡辩而已,天下百姓,已是对你忍无可忍。”
“当然忍无可忍。”天启皇帝冷冷地道:“所以朕打定了主意,从此以后,自当善待百姓,要一改祖宗们的苛政。可是……百姓们要轻徭役,要减赋税,国库的钱粮从哪里来呢?”
天启皇帝凝视着这麓山先生,接着道:“你们不是有钱吗,你们不是有粮吗?你说朕横征暴敛,这也没有错,朕还真打算横征暴敛,你们准备承受吧!”
“昏君!”麓山先生咬牙大喝。
田尔耕已经不能淡定了,若是这家伙继续口无遮拦下去,自己如何交代?
于是,他大骂道:“狗东西,事到如今,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他这么一骂。
天启皇帝身后的伴驾大臣们,却个个鸦雀无声,站在他们的立场,他们是觉得麓山先生的话虽值得商榷,却也有道理的,而至于陛下……
田尔耕这般一骂,这麓山先生随即大笑:“哈哈哈哈……老夫死到临头,哈哈哈……到底是谁死到临头呢?昏君,田尔耕奸贼,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此言一出。
却在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骆养性,此时面上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与此同时,一个南镇抚司的百户,却是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天启皇帝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