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明元年六月初九,李国昌父子于云州再败,死伤数千,余众溃散。父子二人携宗族、亲信北奔鞑靼,曾经烜赫一时的大同叛军,至此终于烟消云散。
消息传至朝廷后,百官庆贺,大加封赏。
阴山都督赫连铎在最后一战中出了死力,得封大同军防御使兼云州刺史,立下大功的部下白义成任蔚州刺史,彻底占了李家父子原来的地盘。因为境内还生活着大量沙陀人,朔州刺史也被沙陀萨葛部酋长米海万占着的缘故,赫连铎害怕李氏卷土重来,于是遣使重金贿赂鞑靼酋豪,让他们杀了李克用父子,以绝后患。
鞑靼,靺鞨之别部也。因契丹侵攻,部分西蹿,居于阴山附近,自号鞑靼。
幽州节帅李可举加侍中,这是散职荣衔,有没有卵用就看你看不看重它了。契苾璋这厮一路耍滑头,不能说没有立功,至少人家还是出兵了的,但真的没有死战,朝廷对其没有封赏,契苾璋非常不满,因为他一直想得到振武军节度使的大位。
李琢等人完事后回朝不提,他们已是勋贵,加无可加,出征之前就有这个觉悟。
让北面行营诸将较失望的是,他们基本没落得什么好处。除了数月之前为激励将士作战而加封的一批行营将校外,竟然没了,就只有点财物赏赐。邵树德的老熟人郝都将算是唯一的幸运儿吧,回丰州接替病逝的李珰,担任防御使,但他应该不怎么开心的。
邵树德这时候也不得不庆幸,走了丘维道的路子,“提前批”录取了。不然若是和北面行营这帮人一起留下来“高考”,怕是考不出啥名堂。
六月二十,朝廷解散了北面行营、东北面行营,令诸道兵各归本镇。河东虽然富庶,但打了两年,真心有点吃力,而今事平,赶紧让客军大爷们回家吧。
铁林都全军回到晋阳,领了朝廷发的赏赐。邵树德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对军士们说清楚比较好,比如要去绥州为将的事情。
铁林都军士的来源还是比较复杂的。队级以上军官基本都是天德军出身,但底下军士们就不一样了:战兵中一半以上来自河阳,其次是昭义军,接下来是岢岚军、遮虏军、天德军,可以说是个大杂烩,也就邵树德赏罚分明,爱惜士卒,不然一般人还真不好带呢。
至于辅兵,那更是绝大多数来自河阳了,少部分是在河东募的活不下去的穷人。因此,河阳三城军士的态度决定了一切。
“当了十年兵了,睁眼一看,身边的老伙计早换了不知道多少茬。上头的将军、大帅,更是走马灯一样,让人记不清跟过谁。可俺老王就记住了邵十将,仁义哪,千里迢迢派人去昭义镇送抚恤,甚至连河北三州都去了。没说的,俺跟着将军了。”
“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河南连岁旱蝗,连东都军士都吃不饱,回去有啥奔头,不如去绥州碰碰运气。”
“俺是家里老幺,本来就是吃不饱饭才去从军的。爷娘去年也走了,回去受兄嫂白眼,恁地没意思,我也跟将军走。”
“算了,本来想回乡看看。但听说现在催课甚急,领的这点赏赐怕不是一回去就让狗官拿走了,还是去绥州吧。”
“狗官?我听洛阳来的那帮军士说,黄巢都要北上了,徐州兵都去了河南。狗官不抢,也得让黄巢和徐州兵抢了。”
“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去也。”
“能给俺娶媳妇不?”
……
士兵们的诉求是多样的,邵树德耐心听着。有人想搏富贵,有人怕回去后落单遭难,有人不想家里人为难,当然也有人思乡情切,存了点赏赐就要回去,各样人都有。邵某人固然可以强行将士卒们都带去绥州,但强扭的瓜不甜,也很伤士气。
你可以派人抓回开小差的军士,可以当众砍头以儆效尤,但你挽救不了部队的士气。绥州并不富裕,可想而知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也不可能用重赏来安抚士卒,那么不如让想走的人离开,对大家都好。
“李延龄。”邵树德大喊。
“末将在。”
“一会将公中财物都统计一下,一匹绢、一缗钱、一袋粮都要写出来,每隔一段时日,当众读给将士们听。邵某不喝兵血,愿与大伙同甘苦、共富贵,今后有钱一起花,有难一起扛。咱们铁林都,不是邵某一个人的基业,而是大伙所有人的基业。功名富贵,大家一起取之,发达了的兄弟不能忘了旧日袍泽。从今往后,有抛弃袍泽逃命的,不论是军士还是官将,皆斩之,连邵某亦可斩。要死,铁林都众兄弟死一起好了,黄泉之下也能做个伴。”邵树德看着众军士,大声说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