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身边有能人哪。”西门思恭将一份密信拍在桌上,连连赞叹,不过眼中却不时闪过愤怒乃至后怕的情绪。
以空城而饵,诱诸军争入。眼红功名利禄的节帅,想要财货女子的军士,都一门心思想要进城。这个时候,哪怕郑畋站在他们面前,多半也要被碾过去。
这事,虽然尚未完全确定,但却不得不防!
西门思恭匆匆离开,很快到了郑畋帐中。大将程宗楚、唐弘夫、王处存、李昌言等皆在,很好,省了不少工夫了。
“都统,事急矣。”西门思恭在外面已经酝酿了一番情绪,一进来就脸色苍白地说道。
“监军使请上座。”郑畋亲自起身,将西门思恭请到上首。
对这个老人,他还是很尊敬的。昔年他父亲郑亚在桂管为帅,西门思恭就是监军,两人关系极好。西门思恭离任回京时,郑亚身体不好,自知时日无多,便将儿子郑畋托付给西门。
郑亚很快去世,西门思恭便把少年郑畋接到京城,善加抚养。郑畋后来得中进士,一路官至宰相,对西门思恭执礼甚恭,二人实是情同父子。
“黄巢欲撤离长安,以空城为饵,诱诸军入城,再反杀回来。”西门思恭也不废话,直接说明了要点。
帐内诸将闻言都有些变色。但凡有点脑子的,稍稍推演一下,就知道会是什么结局。军士们争相入城,抢掠财货、女子,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完全乱了建制。甚至,有些人可能还会嫌身上的器械碍事,扔掉甲胄、弓刀、盾牌,只背着沉重的财货。
这个鸟样,如何打仗?
“此事监军从何得知?”唐弘夫问道。
他此时其实已经不是朔方节度使了,自带兵出征以后,便把大位交给了别人,一心讨贼。朔方镇目前由李元礼接任,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唐弘夫其实算个忠臣,王处存、程宗楚等人也是。他们若死于乱军之中,关中可就没一个还念着大唐的节帅了,确实有点悲凉。
“北面行营密报。”西门思恭简略地说道。
“诸葛爽?”程宗楚的老脸皱成一团,道:“此人将兵一万六千,屯于泾阳,却不敢过河,从哪里得知消息?不一定为真。”
“某亦得到了消息,诸葛爽所报。”郑畋其实还没收到诸葛爽的军报,不过他选择相信西门思恭,况且这事极可能成真。
凤翔府库空虚,全靠三川接济,但人家也不可能无限制供给财货。或者即便愿意输给财货,路上出点岔子,晚到了、被劫了、损耗了,都可能让他发不出粮饷。这次东进,赏赐确实有所不足,全靠默许将士们劫掠长安鼓劲,这在军中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诸葛爽既有军报,当不会有假。都统,此事需慎重以待。”王处存比较谨慎,立刻说道。
“都到这份上了,还怎么谨慎?将士们千里迢迢,携大胜之威,若不让他们进城,你还掌控得住部队?”唐弘夫有点生气,倒不是生气王处存的话,而是气不能进长安。
第一个收复长安的将帅,几乎等同再造国祚,如同当年的郭子仪,这是何等的荣耀!
嗯,巧了,郭子仪带的是朔方军,自己也是,故唐弘夫分外不想这等荣耀落于他人之手。
程宗楚欲言又止,显然对能否说服军士们没有信心。
李昌言冷眼旁观,似是盘算着该如何从中牟利。
将帅们左一言右一语,郑畋却一直沉默着。到了最后,诸将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他是都统,他有最终决定权。
“不能退兵。”郑畋抬起头,眼神中没有浑浊,没有犹豫,只有坚定,只听他继续说道:“此时一退,再回长安,便不知何时矣。”
“凤翔、朔方、泾原、义武四镇五万兵马,能顺利来到这边,是拜龙尾坡大捷所赐。此时一退,全军气沮,待收拾完军心,又是数月过去了。圣人如何等得了数月?”说到这里,郑畋加重了声音,道:“届时可先派一军入城,做做试探也好。”
程、王、李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明知道可能出事,谁还敢去?
“若真有此事,你们不敢进,某率军进去,可别怪某独贪大功。”唐弘夫冷哼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