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讨平叛军归来,方见得威风。”张濬多喝了两杯,话就多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掌兵。
老实说,他对这种感觉非常迷醉。原因无他,面子、尊荣、威风!尤其是那前呼后拥的排场,太让人沉迷了。
朝官固然清贵,但上朝之时,一头骡子,三两仆人。与大纛相随,旗幡如林,甲士如云的藩镇节帅比起来,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西门重遂闻言眼神一凝。
他是个讲究人。
平日里官服鲜净、整洁,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喜怒基本不形于色,看起来很有涵养。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有些下意识的小动作,经常代表了他的情绪,比如左手食指轻轻敲击着大腿,这代表起了杀心,必欲除之而后快。
“张相复饮一杯,某在京中等你凯旋的消息。”西门重遂不动声色道。
“醉矣,不饮了。”张濬一把推开西门重遂的手,笑道:“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泾原群丑,谈笑间破之耳。”
“张相在圣人面前自比谢安、裴度,张氏兄弟,自然手到擒来了。”有酒水洒在西门重遂的袍服上,但他似乎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依旧恭维道。
张濬也是喝多了。之前安喜楼上,圣人赐宴践行,心情激荡之下便喝了不少。现在到了都亭驿,西门重遂又设宴践行,饮了几杯后,酒量狭小的他已然眼神迷离。
西门重遂放下酒樽,心中暗暗冷笑。
昨日有假子来报,圣人遣内廷女官通传张濬,让他到殿内问对。
这说明什么?说明圣人不信任一手拥立他的北司中官啊。
西门重遂得到消息后,立刻亲身前往隔壁殿室,通过特殊渠道偷听君臣二人的对话。
别的都没什么,不过老生常谈罢了。张濬好大言,专会挑好听的讲给圣人听,西门重遂甚至都能默诵他的话了。
但唯有一句,让他暗暗警惕。
“俟臣先除外忧,然后为陛下除内患。”这是张濬的原话。
西门重遂仔细琢磨了一下,外忧应是指外藩,内忧肯定是指北司中官。
神策军平时掌握在中官手里,但出征的时候,就是从南衙朝官中选将了,直到他们回来交卸兵权为止。
万一张濬胜利班师回来,然后与天子搞什么密谋,猝不及防之下,北司还真有可能要吃大亏。
毕竟还没交卸兵权,张濬还是那些神策军的主帅,再加上天子的支持,确实比较危险。
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你想要我死,可别怪我拿出手段整治你!
张濬在随从们的搀扶下起身,拱手道:“不劳十军容使西门宫监相送,某自去也。”
担任行营判官的刘崇望在外面等着,对西门重遂行了一礼,然后也跟着张濬走了。
“刘三郎可惜了,跟着此人出征,定然落不了好。”西门重遂摇头失笑:“事未成而先放大言,还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这等人也能当宰相,圣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合该吃点教训。”
秋风尽扫,都亭驿外败叶飘飞。
斜阳照在西门重遂的身上,落下大片阴影。
神策军,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