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这个客户的女主人倏尔就来到了我的身旁,我只是瞟了她一眼,客套一句:“您好!”就开始埋头干活,仅仅是一瞥之间,我发现她真的很有个性,她穿着长裙,能遮住鞋面的那种,这种不时髦的穿法,很少,少到能达到她物以稀为贵的奇效,本身就是个性了,可这仅仅是开端。她发现她快速的移动,可看不见步伐,上身居然能像鸡头一样保持平衡,这大概是戏台上的凌波微步,这人真有点意思,我想。
突然,我发觉我背脊沟有点发凉,这是什么原因?细一看,原来是她在痴痴地看着我,一双没有内容的双眼,透出精神病人一样的散光,真叫人害怕。我干着活,不想有节外生枝,心里寻思该转移一下话题,再提起来让她感兴趣。双眼扫描了一下空旷的客厅,看见沙发茶几上竟然放了一把葫芦丝,心里一喜,这不是话题来了吗?就没话找话说:“姐,你也喜欢葫芦丝啊?”
她目测有五十多岁,可都市里的女人,尤其是有钱有闲的大妈,都会保养,实际年龄肯定还要大,但我们一律称呼姐,是女人谁不想被叫年青呢,正所谓姐遍天下都不错。她幽幽应了一句说:“你也喜欢葫芦丝?我这是社区组织的。”
“葫芦丝好啊,民乐中有名的乐器,一首《月光下的凤尾竹》,仿佛能把人带到西双版纳的月色之下······”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听音乐,主要是不懂,直觉是由胡乱的音符,毫无规律地组合在一起,并没有必然性可找。所以,我一听欧洲古典音乐,就扯哈喇子打呼噜,催眠倒是挺管用,但这是职业台词,按照我们行业的话来说,那就是必须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点点头说:“嗯,我也喜欢的,哎,那师傅,器具是用来使用的,别那么费力了,随便整整就行了。”这可是我最喜欢听的话,我简直要心花怒放,在心里冷笑,人哪,都一个德行,谁都想听好听的,这一下就好干了,可接下来······
她喊了我一声:“小师傅······”我反应过来,直视了她的双眼一眼,可以瞬间,我的心在剧烈地颤抖。她这是什么眼神啊?我的亲娘。她梦呓地说:“哦,不错,就是你,就是你······”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见过我。”
“嗯,见过。”
“啊,不会吧,我倒是没有什么印象,那,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儿?”
“见过,一定的,就在昨天晚上······”
“天呐,不带这么恐怖的,我昨天晚上在公司,我休班,一天哪儿也没去,你怎么可能见到我,难道是我游魂现身?”
“昨天晚上,在梦中,有一个大的特写的脸,就是你,我印象太深了,怎么也忘不了。”
“原来是做梦啊,有这么巧?”
“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会有一丝一毫的玩笑吗?虽然这是梦,可我觉得它绝不是一场梦那么简单,做完那个梦我就醒来了,那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了。我向来习惯早睡早起,从来不会睡过头,所以我相信,这个梦不是梦,而是从一个时空的漏洞去了另一个平行宇宙。太真实了,太鲜明了。我还是来给你讲一讲这个梦吧,听完了,你就会和我一样无法释怀。”
她说完,用一种天真的眼神在专注地看着我,这是和她这个年龄段无法相符的眼神,除非她的脑子已经出了问题。我慌忙安慰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虚幻的,不必较真。”
意外出现了,她一反优雅大妈的形象,大声地喊起来:“听我说完,你在帮我干活,我可以付你报酬!”
“好,好,我听,你讲吧。”我一边敷衍,一边用眼神去找那个保姆,手里也加紧了干活的速度,我可不想滞留在这可怕的是非之地,弄不好可麻烦大了。
她说:“我昨天,不,今天早上那个梦很长,很长,长得可以算是连续剧了,我深深地感觉到了那种氛围,那种不是很久的年代,年轻的古老,民国风的年代,就如同在昨日。天是阴沉沉的,我和我的男人一起走在一条山道上,我明显知道我们结婚后在一起有好些年了,有了儿女,但现在,我们和别人一起在仓皇逃难,奇怪的是,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东洋人打过来了,他们攻下一座座城市,所有的人都在逃命,我们是难民。大家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拥挤着,争夺着生的机会。
忽然,一阵凄厉的飞机引擎声响了起来,飞机,机翼上印着敌国旭日标志的飞机,一个拉长的俯冲,象征黑色死神的炸弹,从机舱投了下来。立刻,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冲击波,呼啸横飞的的土石,还有死人的躯体,烈火、热浪,一片惨叫······我的男人大声呼喊,快趴下!他压在我的身上,我两耳嗡嗡叫,手里一摸都是血,我突然看见,我的男人已经血肉模糊。这时候,敌机飞远了,我哭喊起来,叫着我男人的名字,可是我忘了他叫什么。
他还没有咽气儿,听到我的哭喊声,睁开眼睛,安慰的笑了一下,说,真好,你没事儿······就在我的怀里没了气儿,当时,他满脸都是血,把牙都染红了······”
“姐,你做梦都这么有故事性,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我只看书,少看电视剧,我相信这不是梦,是我们真实的上辈子,而那个我的男人,那脸太让我难忘了,就是你,你这样的。”
“姐,这,这可怎么好?怎么会这样?和我长得那么像?”
“我相信意识是永恒延伸的数轴,**只是变量的周期函数线,一碗孟婆汤啊。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就算是真的,生我时,我等你不来,我先来二十年变老的时候,我以为今生等不到你,我去找别人的时候,我偏偏想起来跟来了。这是不可能的了,只是走得快的我,为一个三生有约的后生回眸一次,世人皆能忘往生,而我偏偏记起,我便短痛改长痛,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世界太奇妙了吧?谁管事的?把我们人类和物种整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