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是因为我们穷。”
穷,即是原罪。
因为穷,所以做不出高端的机器。
因为穷,所以做出来的衣服太贵了,普通人买不起。
因为穷,所以国外进来的死人衣服都有人抢着要!
“我们太穷了,我们的国家也太穷了。”陆怀安苦笑,笑中透出无限辛酸:“国家的目标是没有错的,但是现在还在投石问路的阶段,导致许多人无法正确地认识到,只有商品经济才能让国家富有,让国家强大。”
众人微微皱眉:“商品经济?”
“对,商品经济,本质上是交换经济。”陆怀安一挥手,神情激昂:“国内现在的经济结构是有弊端的,许多同志总是把商品经济混同于资本主义经济,这其实是错误的。我们需要的,是稳健地推动国内经济的发展,国家有了钱,人民才幸福,人民有了钱,才有了底气。”
他们的厂子能做便宜的衣服了,人们也有钱买衣服了,国外的死人衣服还会有人要么?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最终做出结论:社会主义经济应该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只是不能揠苗助长,应该循序渐进,而合同制则是承包制最好的替代方式,只有这样,厂子才能盘得动,盘得活。
“我赚钱,人民获得工作岗位,人民赚钱,国家赚钱,全赢的局面,为什么非要倒回去,一起过得苦哈哈?”
的确,拿个有些打击人的例子来说。
淮扬这么大个厂,有国家支持,有资金强力注入,有定向的客户,有稳定的供给。
甚至连工人都是稳定的,或许会有人去世,却基本不会有人撂挑子不干。
但哪怕是这样的局面,居然都没能斗得过区区一个由几个山野乡民搭起来的诺亚。
问及这方面,萧明志叹了口气:“这个我只能说实话,真要继续这样下去,淮扬两年之内,会被诺亚挤兑得没有丝毫生存空间。”
“所以这是恶劣竞争?你一个私人企业,竟然跟国营厂子公然作对?”
陆怀安笑了,摇摇头:“怎么会是作对呢?我购买的机器,制作出来的布料我还给淮扬提供过,但是他们拿我们给的善心制成刀,反过来伤害我们的利益,我没有反击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他们技不如人,怎么能说是恶劣竞争呢?去年淮扬内部出事,工人在外地遇了难事,我厂的工人还借了一千给他们,以德报怨也不过如此吧?”
在这一点上,他还真没做错什么。
换个人,淮扬怕是早就骨灰都被扬了。
只是……他说的这些关于经济的观点,太过超前。
想起凤阳,当时的分田到户是何等的令人震撼!
推及陆怀安,众人突然也不愿意仓促地下结论了。
倘若,诺亚就是下一个凤阳呢?
谁也无法对未来的历史负责任,真要弄死了陆怀安,而他提出来的观点未来却被证实是对的,他们绝对会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众人商议过后,决定暂时先不表态,回去开会商议后再作决定。
这是巡查组,他们开会自然也不会是在南坪。
一来一回,总归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事。
难道要让陆怀安再被关这么久?万一关着关着人没了怎么办?
萧明志送走了众人,斜了眼陆怀安,叹了口气:“你啊,真是艺高人胆大。”
也亏得他有两把刷子,这一关总算是混过去了。
陆怀安其实手也有些抖,毕竟事关生死,说不怕那当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