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坐在老树高高的枝杈上,前方就是天边火红的晚霞。太红了,像一场大火,摧枯拉朽的烧过了整条地平线。一只乌鸦在空中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剪影,“哇”的一声兴高采烈,大概是因为白昼结束了,它也要回家歇着去了。
刘平手里捏着半个干馒头,想月牙如果还活着,晚饭也该摆上桌了。开饭之前是最热闹的,月牙一趟一趟的往房里搬运饭菜和碗筷,同时扯着嗓子呼唤他和顾玄武。他和顾玄武都饿了,但是偏在吃饭之前都有事做,非得让月牙三催四请。月牙气得唠唠叨叨,先骂刘平:“把你那破书放下,大白天的不见你翻,天黑你倒用上功了!”然后再嚷顾玄武:“你说你从下午就吵着饿,饿到现在饭菜都好了,你咋还钻茅房里不出来了?”
他跟着凑趣:“可能是饿得厉害,已经在里面吃上了!”
月牙笑出了声音,同时顾玄武走出茅房,气吞山河的发出了质问:“谁他妈又拿我开心呢?”
刘平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
家里没了月牙,就不成了家。前些天忙着办丧事,乱七八糟的倒也把日子混了过去;及至丧事结束、日子清净了,他和顾玄武才发现他们没有家了。
勤务兵从馆子里买回饭菜送进上房,他和顾玄武相对而座,没滋没味的填饱肚皮。太冷清了,太荒凉了,能让人吃出叹息,吃出眼泪。
刘平和顾玄武都不说话,都知道为期一年的好日子,结束了。
刘平上了猪头山,该去的迟早要去,该来的迟早要来。一年的光陰成了黄粱一梦,他独自坐在老树枝杈上,把余下半个干馒头塞一进了嘴里。旧日的空气渐渐包一皮围了他。。
咽下馒头又拍了拍手上的渣滓,刘平向后依靠上了一根枝杈。暖屋子热被窝都不再有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和月牙欢天喜地,肩膀挨着肩膀,脑袋抵着脑袋。月牙说他比自己照得好,如果梳起小分头,会像电一影明星;月牙还说以后每年都去照一张一合影,一张一张攒起来,倒要看看自己咋变成个老太太的。
可是他们只有一年的光陰,他们的合影,也只有一张。照片上的月牙笑成了个圆圆满满的苹果脸,以至于她看到照片后有些懊悔,忍不住问:“我是不是笑大了?”
刘平把照片揣回怀里,心中没有风也没有雨,空空荡荡一望无际,什么都没有了。
顾玄武奉了刘平的命令,把自己的心腹副官派去了火车站,让他去天津寻找出尘子。出尘子或许不在天津,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是个有名的人物,只要想找,肯定能有法子找到。
然后他搬到了窑子里住。家里没了月牙,又跑了刘平,如今简直成了他的禁区。他没法回去睡觉,因为触目之处全刺眼睛。三个人在一起出生入死的混了一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活中竟然处处都是月牙和刘平。
枕着双臂躺在软床高枕上,他没有和身边的妓女玩笑,而是沉沉的想起了心事。
他在想刘平和猪头山。刘平说要等岳绮罗来找他,所以要去猪头山等待。顾玄武起初以为他是怕给自己惹麻烦,所以故意想要远离自己,然而三言五语的追问过后,他又感觉刘平仿佛别有主意,只是不说。
这让他有点不痛快,认为刘平和自己不亲了,不过还是骂骂咧咧的发表了意见:“你不知道猪头山上有鬼啊?到哪儿等不是等?这一带别的没有,山有的是!青云山,小黑山,妃子岭……你上哪座山不行,非得去猪头山?我告诉你,我现在一提猪头山就吓得腿肚子转筋,山上到底有什么,当初咱们三个可是亲眼见过的,我不信你一点也不怕!”
然而刘平不听话,也不解释。
于是顾玄武换了策略,又问:“那你打算在山上住多久?山上要什么没什么,如今野菜都老了,也打不到正经动物,你在山上喝风屙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