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挺身站起来,他上前几步,双手扯着窗帘用力一分。窗外的面孔露了全貌————原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西装革履的打扮着,若从相貌论,平头正脸,眉目倒是类似赛维姐弟。老气横秋的瞪了刘平片刻,他忽然扭头就跑。而刘平一转身出了卧室,找到了老一妈一子问道:“刚来的小孩子是谁?”
老一妈一子也带有马家风格,背后从来不说人的好话:“是五少爷,小鬼似的不声不响,他要是不跑,我都不知道他来了。不怪老爷不疼他,好好的少爷家,干什么成天贼头贼脑的?”
刘平点头,又回房去了。
据他所知,二姨太平日除了打小牌攒体己之外,就是在自己的小院里高卧享福,把自己养的富富态态,以至于马老爷很善待她,看她是个敦厚有福的人。二姨太死前行动异常,应该也疯不到远处去。卧室里面是很值得搜查的,但是他不能单独行动,要等姐弟两个回来了再计议。
他定下主意,不再停留,出门绕到房后,找了个犄角旮旯坐下了。天光大亮,小健不知躲去了哪里,他竖着耳朵,总感觉五少爷不会无故窥视。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他听见了四小姐的声音:“哟,张一妈一,瞧见俊杰了吗?”
俊杰大概就是五少爷的名字,因为老一妈一子立刻答道:“五少爷刚来跑了一圈,早就走啦。”
四小姐又道:“前头乱得很,我进去坐着歇歇。听说三哥带了个朋友回来,新鲜,三哥去了一趟上海,还学会一交一际了!张一妈一,屋里有生人吗?有的话,我就不进去了。”
老一妈一子当即作了回答:“四小姐请进吧,不用看。三少爷的朋友刚出去了。”
四小姐无端的在房内坐了半个多小时,末了告辞离去。
刘平一直没敢露面。他虽是个孤独漂泊的人,但是大家庭里的斗争,他是明白的。大概在二姨太死亡之前,暗潮就已经开始有了汹涌的趋势,如今既然他和赛维姐弟有缘相识,他就要保护他们两个不受伤害。
胜伊下午先回了来,脸上花里一胡一哨的带着黑灰。他们凌晨赶去灵堂之时,二姨太已经被人挑拣进了一只大铁盘子里,零零碎碎的,一共能有大小十几块焦黑的骨头。马英豪彻夜未眠,英俊的面孔看起来有点垮塌,拄着手杖站在废墟上,他半闭着眼睛摇摇晃晃。
兴许是同一性一相斥的缘故,塞维特别看不上四小姐,胜伊也是见了大少爷就烦。赛维还去敷衍做作,他索一性一呆着面孔傻站。新棺材运来了,照理说今天是出殡的日子,遗骨被装进棺材里,马家也无所谓孝悌门风,大少爷做主,该出殡,还是出殡。
胜伊的悲痛已经被城里城外的奔波疲惫抵消了。擦了把脸换了套西装,他把臂上的黑纱整理好了,然后也不理人,只在卧室外间的罗汉床上一坐。坐着坐着,他迟缓的撩了刘平一眼,心里倒像是有所依靠似的,略微安定了一点。刘平还是工人裤白衬衫的打扮,静静的站在一旁,并不肯出言搅扰他。
片刻之后,赛维也回来了,形象之狼狈,类似方才的胜伊。她走去浴一室对自己痛加涤荡,一小时后才复又出现。把湿一漉一漉的短发掖到耳后,她热孝在身,不好化妆,可是完全不修饰的话,她气色不好,又是一张薄薄的黄脸。从理智上讲,她一点儿也没有和刘平谈恋爱的打算,可同时很希望对方倾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犹犹豫豫的往脸上抹了一点雪花膏,她自觉着颇为清秀白净了,才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