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虚子想到那面篆文“王”旗,便觉心口一阵剧痛,软软地倒在了那木床之上。
许久之后,道童黄硕有句经义咀嚼不透,便来寻承虚子请教。敲门不应,便斗胆推门而入,却见虚子歪倒在那,一动也不动,似是行功有岔、走火入魔。黄硕不敢耽误,慌忙跑去向公孙真人禀报,公孙真人便领了两个道人过来,略一察探,才断出是气厥之症。一阵推宫走气,承虚子方才悠悠醒转过来,不过仍是气息虚浮、面带悲戚。
这时,一些在承虚子座下受业的弟子闻讯赶来,围在居室门外,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公孙真人隐隐猜到,此突发之症应有内情,便即摒退众人,独自向承虚子问起因由。承虚子也不隐瞒,将方才杨朝夕、孙胡念画虎之事细细禀报了。此刻虽无大碍,但一想起那个“王”字,依旧心痛如绞。
公孙真人面色如常,想了一下才道:“此事应属巧合,那虎如何能与贼兵扯上干系?只怕是你思虑过甚,还不能将旧事看淡。两个徒儿也只是无心之过,你做师傅的,切勿心生芥蒂才是。”
承虚子面有惭色:“是弟子道心不专,不能尽弃旧事……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弟子当效法南华真人,纵不宜鼓盆而歌,却也不再畏死贪生。”
公孙真人微笑点头:“你若肯想得通透,便是最好。生死喜悲,原无定分,贫生、贵生,均为新生;老死、横死,皆是就死,又有何分别?道人非是不重生死,只是不愿为生死所掣肘罢了。吾辈修道,便只修这生死间的数个寒暑,明心性、定志趣、弃虚浮、得正理。此系为师壮时所感、毕生所悟,今日说与你听,或可为殷鉴。”
承虚子俯首微躬道:“弟子受教!必自宽胸怀、笃力弘道!”公孙真人才出了这居室,嘱咐在外间探头探脑的弟子们,取些静气安神的草药来,煎好了端给承虚子。自己则回紫极宫去了。
公孙真人方才一番宽慰,承虚子便从悲戚之态中解脱出来,但他身体却颇感虚乏,便叫来大弟子卓松焘、道号暝灵子的,吩咐他代授几日经义,才服过药歇息下。公孙真人此时也在圆座中坐定,面前便是那两幅斑斓大虎的画像。
公孙真人拿起两幅画,对比着看了又看,也有些起疑:照说盛朝立国至今,凡一百四十余载,官宦儒生多习楷、行、草体。便是碑、隶之书,也已少见,更不用说古篆、金文。若贼兵中确有以古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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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王”为帅旗,却不知是哪路贼兵?又有些什么渊源?长源真人半世云游、见多识广,此时却不在观中,公孙真人便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嘱咐身边道童将画收好,再取些纸笔给杨朝夕、孙胡念那两个道童送去,以作嘉奖。
却说承虚子气厥之症后十余日,皆是由暝灵子卓松焘代为传经授业。这日上午,承虚子座下十多个道童听卓松焘师兄讲完经义,却还不到餐时。左右无事,便拉着卓松焘问东问西,说些无关经义的话题。牛庞儿前几日缠着教习师傅探求“以气使力”之法,却只问到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心中尚有大半不能明白,便在这时提了出来。
卓松焘经义学得虽多,却颇有些阔论清谈的喜好,并不曾在武艺上下过太多功夫。但被师弟问起,自不能推诿,于是侃侃而道:“以气使力,便是在发力之时,气随拳出。气足则力足,气虚则力虚。便如这般——”
卓松焘说到这里,便已从圆座上站起,双足弹跳交错,挥拳劈掌时,口中一阵“哼、哼!兮、兮!”的声响。
牛庞儿却摇摇头:“大师兄说的自是有理!可是我当日身上挨的两下,便不是这样打出来的!杨朝夕你说,是也不是?”杨朝夕正饶有兴致看着大师兄的演示,虽然心中不屑,却也没敢冒失说出来。这时被牛庞儿“点将”,大家的目光便都集中过来,便也有些错愕。但转念想起素日里,师傅虽常与公孙真人玩笑,但语涉经义时,却每每据理而争、不多让步。自己身为亲传弟子,怎能堕了师傅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