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高升,光芒开始刺眼,也将积夜的清寒扫荡一空。只有间歇拂过的秋风,才提醒着众人属于这个季节的温度。
那个知客管事却是一身青色圆领襕袍、戴着黑幞头、穿着六合靴、腰束鍮石带,向这边款款走过来。各道观观主这时大都站在斋院中,看着弟子们练习拳脚和兵器,不时指导一下。看到昨天那位知客管事过来,纷纷拱手道:“洪太祝安好!”众道士也都停下手中动作,纷纷朝这位洪太祝行礼。
洪太祝也是一拱手,笑道:“受王宫使之令,请各位道友赴大殿上香。随后仍由下官带引,领各位道友在宫中参观一番。”说完又一拱手,转身出了斋院。两名穿着官服的随从,便将手中的拂尘一摆,不伦不类地紧跟上去。众道士便由各自观主带着,三五一队,分观而行,跟在洪太祝身后,拉开一条长龙,向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夹在一队道士中的杨朝夕,此刻才完全看清楚了这座建筑:巨石为台、白玉栏杆、红漆梁柱、鳞鳞碧瓦,组成一处气魄宏伟的庄严大殿。拾阶而上,巍巍重楼迎面而来,更觉自身渺小。待到大殿近处,只见歇山斗拱,飞檐重叠,对开的八扇巨门极尽雕镂之工,金漆匾额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紫气东来”。
众道士被这磅礴气势所震撼,都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出奇的安静。洪太祝此刻面色肃穆、声音洪亮:“众道人进殿——!”一众道士才从震撼里回过神来,依次进了大殿、分别站好。
大殿左中右三面相连,是内廷画师吴道玄所绘《五圣千官图》:正壁绘着东华、西灵、北真、南极、扶桑“五圣”真容,左右两壁仪列着文武千官,以锦绣河山为衬托,皆宝相庄严、栩栩如生。正壁前方是一方硕大的香案,上置青铜香炉、黄铜烛台、鲸油巨烛等物。
洪太祝这时已拈起三炷大香,右手执香脚,就香案一旁的烛火中点燃,以左手煽灭火苗,才转正香头,躬身三拜。接着以左手拇、食二指,分出一炷香来、捏住香脚,缓缓插入香炉之中,嘴唇歙张,念念有词。然后又如法将其余两炷香都插入香炉,才恭敬站好,躬身拜下。大殿中一众道士也在各观观主带动下,躬身而拜,心中默念着咒文,各自祷祝。
献香仪程许久方毕,洪太祝便吩咐两名随从分别引着一队道士,凑近前去,细细观摩这《五圣千官图》。两名随从便清清嗓子,一面引导,一面将这《五圣千官图》的典故、来历、画工等奇异之处,细细向众道士讲解了一番。道士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啧啧称奇。
更有一个干瘦的老道士正煞有介事,向几个小道士说着内廷画师吴道玄的“典故”,有些道士好奇心起,也凑了过去听。这老道士见有人捧场,便说得眉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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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舞起来:
却说这位内廷画师吴道玄,年纪轻轻就已是书画双绝,其画艺更是精湛无匹,当时朝臣都赞他“穷丹青之妙”。然而距离“传神”之境,却还是差那么一丢丢!开元八年,圣人在千秋节这天宴请百官,这吴道玄有幸位列其间。几曲丝竹唱罢,却看到教坊司里一位公孙氏的娘子,提着两把银光闪烁的宝剑,径直来到筵席之中。众朝臣正惊诧间,那娘子却舞起剑来。那剑法一舞出来,却真是技惊四座,好多朝臣连杯中酒水洒到身上,都不曾发觉。这吴道玄也是灵根颇深之人,便从这公孙娘子剑器之舞中,领悟到运笔的玄妙。自此之后,他所画的人物,无不衣袂飘忽、罗带翻飞,仿佛立刻就要破壁而出!
众道人听罢,更觉这壁画神妙非常,一时间竟流连在此,反而不愿意再去别处观摩。那洪太祝听了这缘由,却只是无奈苦笑,只好吩咐一个随从留下,另一个随从带着其他道士出了大殿,往后面去了。公孙真人恰好也听了一段那老道士的胡诌,因与自己有些关联,不便戳破,也就摇头笑笑、不予理会。
杨朝夕此刻也正直愣愣地站着,瘦小的身形与硕大的壁画形成强烈反差。因看得入神,却是错过了那老道士所讲的精彩“典故”。别人看画,都讲究个自上到下、从右向左的顺序,杨朝夕却委实有些奇怪——先对着几个人像盯上一会,又平移过去好几丈,继续盯着另一组人像看。就在许多道士盛赞“吴带当风”神乎其技之时,杨朝夕这毛头道童,却在这飘然欲飞的褒衣博带间,看出几分剑意来!
但这剑意……与自己所学公孙剑法,虽有异曲同工之妙,却也不尽相同。反而更像是迅捷刚猛一路,剑意大开大阖、潇洒万端,甚至有些睥睨天下的气度。杨朝夕也有些迷惑,但迷惑中更多的还是欣喜!于是渐渐连身边的黄硕、随口品评的道士……全都抛下不管,自己则沉浸在满墙的剑意之中,恣意感受,如痴如醉。直到留下的那一队道人也恋恋不舍离开时,才被黄硕拽着,恋恋不舍地出了这绘满《五圣千官图》的大殿。
这一队道士出了大殿,却转了半圈,来到大殿的后面,看到一座规模略小一些的宫殿。宫殿斗拱硕大,檐角高飞,殿门匾额上镌刻着“玄元庙”三个隶字。殿前矗立着两根粗大的铜柱,华光四射,煞是雄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