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耳山伏行广袤,其中山环水曲,有层峦叠嶂之壮景,亦有明湖映黛之意趣。
山中某处,地势微凹,附近溪流汇集于此,聚成一处数亩见方的湖泊。高矮不等的杂树绕湖而生,曲折小径从林树中蜿蜒伸出,指向了湖畔的几方青石。
一名道袍破烂的小道士,正远远缀在一位衣着妍丽的豆蔻少女身后,不时摆弄着脏乱破败的袍服,试图掩盖住下身的尴尬。
那少女却不回头,声音从前方遥遥传来:“我出来数日,对这熊耳山中地形,早已熟悉大半。往前再走十余里,便有处人丁繁盛的村落,到时给你‘借’两身衣物来,便不用再这般遮遮掩掩、忸怩作态。只是,你要如何谢我?”
小道士有些愤愤然:“我的下裈便是你拽走的,说你是罪魁祸首,也不为过!如今下面受了半日的冷风,正翻江倒海,说不得又要排一排‘秽气’……你害我这般失态,竟还好意思要谢仪……”
少女面色莞尔,忽地回过头来,清绝动人的脸上眸光流转:“能有多失态?我倒要看看!姑姑我修道五百多年,什么样的‘失态’没见过呀……”
小道士惊惶之间,忙用手臂遮在身前:“你……厚颜无耻!一会到了地方,我自行去‘借’衣物,不用你帮忙!省得受你挟制……啊呀!不好,憋不住了……晓暮姑姑稍待……稍待片刻,我去那边树丛解决一下……”
这少女便是柳晓暮,此时手掩朱唇、已笑得花枝乱颤:“咯咯……快去、快去!懒驴上磨屎尿多……咯咯咯……”
小道士却是杨朝夕,此刻飞快窜到一处浓密的灌木后,慌忙撩起破破烂烂的道袍,一番浊浪排空、尽情释放,将腹中凉气伴着秽气,排解出去。又找来些平滑的卵石、以及小的可怜的树叶,擦拭干净,才跑到湖水边净手。
柳晓暮见他已经妥当,也不打招呼,顺着山间小径,当先而走。杨朝夕腹诽几句,只好继续跟上,一面欣赏着熊耳山的春景,一面听着前面随性的哼唱,胸中郁郁之感在某些时候,竟也杳然无踪、变得畅快起来。
天色将暮,两人转过一处山坡,才看到山坳间平坦之处,堆着数十座大大小小的院落。有的是如杨柳山庄一般的木篱茅舍,有的却是土房泥墙。村外畦田规整,村中人影往来、鸡犬相闻,确是难得的繁茂之景。
“我便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柳晓暮说完,竟找了方石头、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又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将曼妙身姿展露无余。
杨朝夕看了个正着,差点飚出鼻血来。急忙偏过头去,不再瞧她:“去便去!小道我一身武艺,还怕几个村夫不成!”说完便提了四面走风的道袍,顺着山坡疾驰而下。
柳晓暮见这小道士执拗至此,只是掩口轻笑。待他走得远了,自己也化作一道红光,向着山坳纵身跃下,身形飘忽不定、轻灵矫捷,竟不输于飞鸟!
暮色渐浓,星河渐起。不紧不慢的东风,顺坡而下,跟着杨朝夕步调,一起向那村落跑去。
田间红土松软,显然是耕牛新翻过的;田埂笔直,却是刚经历了一番整饬。杨朝夕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某道田埂边缘,径直向前,尽量减少对田地的破坏。
待摸进村落,浑身神经便愈发紧绷起来,一种叫做“做贼心虚”的感觉,开始在身体里上蹿下跳。
杨朝夕绕过几处简陋的院落,躲过一些扛着农具的农人,开始挑选下手的宅院。柴门陋户自不必去,都是穷苦人家,不会有多余的衣物晾晒出来。须找一处院落深广、房舍宽敞的富户,即便多“借”几件,良心上也不会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