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应昌只报以憨笑:“夫人,回,回家再抱,这么多人瞧着呢。”
待妇人含羞退开,知县抱起五岁的儿子笑问几句,随即被人群里的生员们围在中间。
人们七嘴八舌地问:“先生,那贼兵没伤了你吧?”
蒋应昌无声笑了好一阵,才松了口气道:“毫发无损。”
“刚刚先生与那贼兵说了些什么?”
“那不是贼兵,是延安府巨寇刘承宗。”蒋应昌的脸上既有人小力微的无奈、又有劫后余生的骄傲,最后洒然笑道:“劝了劝,他不投降。”
说罢,他没等众人笑完和奉承,便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扬臂指向城外车辆,点了个县学生道:“快,召集民夫将钱粮运入城内官库,封闭城门清点此次县中损失。”
众人对那些钱粮好奇的很,几个县学生员去召集百姓,仍有人聚在一旁好奇问道:“大人,贼兵怎会留下钱粮?”
“本官要来的呗,我说小县尤为穷困,就是抢了钱粮也不能让他们都带走,他们还不错,都是缺饷乱兵,良心尚存,真给县里留了点。”
百姓们欢天喜地把蒋知县接进城内,临走到城门洞,蒋应昌看前面尸首摆了一地,又回过头望向早已走远的西城外。
回到县衙,生员们还在衙门外清点,此次蒋知县深入敌中要来的钱粮,蒋应昌已接连下达数条命令。
他对县中尚存九名生员予以任命,六人轮换协守城门,余下三人组织百姓修整守城器械与兵器。
“刘承宗不会是最后一个进庆阳的,合水城的运气也不会一直这么好,招兵备战,往后的贼子还多呢。”
钱粮很快统计出来。
刘承宗给他留下的东西绝对不少,一百多辆车往返拉了两趟才都运回城内。
粮食五谷有一千四百余石,有陈粮、有腐粮也有生了虫子的粮食,就是没有干干净净谷物气息浓郁的新粮。
财货的价值不好估计,因为金银皮具与织物香料全没有,就连铜钱也没有。
全是不易出手扔了可惜的东西两洋奇货、玉器、瓷器、名贵纸张、酒壶装饰、名木家具等物。
蒋应昌昨夜就知道刘承宗会留下什么,因此听生员来报并不差异,只是挥挥手道:“写告示吧,不单贴在城里,城外各里也要贴到,卖了,全部以市价七成卖掉,可以用钱买也可以用粮买。”
“实在卖不掉,就暂存官库,啥时候卖掉啥时候算。”
他算过,这些东西看着零零散散,实际上若能都按市价卖掉,至少能卖上万两银子。
比他这个县十年上税都多。
单就那两张千工拔步床,没千两银子卖出去就亏了。
只不过如今县里未必有人买得起,七成市价也买得起。
蒋应昌觉得刘承宗的兵是真识货,那些兵抢劫是确实有一套,非常有组织,不乱拆、不放火、不打砸,单为搬这两张床先后拆了五堵墙。
费那么大功夫,最后给他留下了。
蒋应昌下达最重要的命令,是招募饥民,从饥民中遴选民壮,组建一支民壮部队。
这一夜的经历,对他触动很大。
谈不上虎口脱险,却足够劫后余生,何况刘承宗的狮子营节制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