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舒亦是惊讶地看着姬定。
饶是她都知道,在楚国的体制下,推行墨学,那可真是嫌命太长了,儒家可还有长幼尊卑一说。
而墨者的核心思想是尚贤,从某种意义来说,尚贤和尚贵,那就是天生的冤家,若贤者居之,那贵族世袭就肯定是行不通的。
那墨子的思想,是天下最圣贤之人担任国君,次圣贤之人当然宰相。
且不论非攻、兼爱,光就这一点,楚国贵族能爱墨学吗?
你们来了,我们可就得走了。
姬定笑道:“但是我成为了楚国相邦。”
子让苦笑道:“但是你若在楚国支持老夫推行墨学,只怕这相邦你也当不了多久啊。”
姬定摇头笑道:“老先生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都能够在楚国担任相邦,那么墨学也为什么不能够在楚国盛行。”
子让瞧姬定信心满满,稍稍皱了下眉头,没有与他再争辩什么,而是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如何在楚国推行墨学?”
姬定微微笑道:“不争名利,无私奉献。如此墨者,谁人不爱。”
子让抚须叹道:“我们墨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伟大啊!”
不争名利,无私奉献,那谁会愿意去。
傻么!
姬定道:“老先生应该也知道,我并不喜欢撇开人性讲道理,我觉得那很愚昧,也毫无意义,单就人性而言,墨者难道就不希望天下之人皆墨者吗。”
子让沉吟少许,摇头道:“老夫愚钝,实在想不明白你此话究竟是何意?”
姬定道:“我观天下学问,发现各家学问都有一个通病。”
子让问道:“什么通病?”
姬定笑道:“各家学派都渴望结束这乱世,都渴望天下得以大治,都口口声声说是为天下人着想,但在我看来,这却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
子让问道:“何以见得?”
姬定道:“我在大梁的时候,曾听说过一个关于孟子的故事,说是孟子规劝魏王要爱民如子,并且告诫魏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唯有凭此治国,才能够做到国富民安。老先生以为孟子说得对吗?”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子让小声念叨一遍,不由得肃然起敬,反问道:“你觉得不对吗?”
姬定点头道:“我觉得说得非常好,只不过我觉得十分好奇。”
子让倒是对他这话感到好奇道:“这有何值得好奇得?”
姬定道:“敢问老先生,就这人性而言,是更容易说服君主接受民贵君轻的道理,还是更容易说服平民接受民贵君轻的道理?”
子让皱眉沉思良久,道:“自然是平民更容易接受。”
“这就是我所好奇的。”
姬定道:“大多数学问,都是以天下苍生为重,但为什么他们却只跟君主诉说其中道理,而从不跟平民讲解其中道理,这是不是显得很虚伪。”
子让当即就反驳道:“谁说没有跟平民说,我们墨家圣祖就经常跟乡民讲课论道,只不过这一个人能力有限,难以跟所有平民讲解其中道理,而君主则是一个人,同时握有大权,游说君主显然更有用。”
姬定笑道:“真的更有用吗?那不知用在了哪里。”
子让微微张嘴,却是半天出不得声。
这天下比以前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