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走了,她们自然也就不会把希望挂在你身上了。”
“这个家的骤变,已经让她们惶惶不安了。我自觉不该那么做,让她们心神不安!”
“你是鸿鹄,停留下来太屈才了!”
“以前我见妯娌们在家中争钱财,夺势力,着实瞧不起她们的门楣之见,甚至连跟她们争辩几句的心情都没用。现在看到她们为了生存逡巡徘徊,顿感凄凉与责任……”
“唉……你能不计前嫌,为她们着想,所作所为,虽然星火微茫,也无异于我们的理想了……”
段玫这么说时,梅爵怔怔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她看看表哥,觉得没有必要再进一步表达自己的想法。表哥能让段家房舍易主,让父亲不得不离开梅家庄,也许他,满心只有理想,熊熊燃烧的理想火焰已经让他顾不上太多了。
但是梅爵不知道,表哥此刻对着她,比她更迷茫难言:表妹算是通达之人了,而且一直都对他们的事业由衷的支持,尽管如此,她也和李家其他妯娌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心中拘泥于小家的安稳与平和……纵然所至之处的人接受革命了,甚至是十分支持革命的人,也改变不了太多,他不知道如此以来,自己的理想之花结的果实将会是什么样子,他突然有种心余力绌的感受。
他们都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让对方心悦诚服的接受自己的理念。
段玫转身回到沁月楼,满怀困惑,他不知道身后所打的胜仗究竟算不算胜利,他们竭尽群力奋斗的愿望算不算实现了,他深深疑惑……他找任凌峰倾诉苦闷。
任凌峰正在烦恼父母给他定的亲事,听段玫说出内心犹疑,就不以为意的随口道: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以奇用兵,以正治国,这两者就不是一回事,现在的事是打胜仗,之后才是怎么治国。你现在想多了,就无异于杞人忧天了!”
段玫听任凌峰这么说,瞟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话,望着窗外,深入沉思……
李家女人看着官兵们上上下下忙碌的背影,不打战了,热闹轻松中又感到惆怅。尤其是老太太,把这些官兵的衣服找来,给洗了又洗,补了又补,有时候整理到深夜,还不歇息。老太太大半辈子不知道针线怎么拿,怎么做,现在却强撑着做这一曾经鄙视的手艺。
秋菊几次看见老太太一边给士兵缝补衣服,一边流泪,也许她已经把他们看成自己的孩子了吧!她在一边帮忙,也不好说什么,就默默的陪着她一起做。家里其他人知道了,也同老太太一起做,大家都默默的一起洗洗缝缝……
看着老太太为官兵忙碌的身影,任凌峰有些踌躇。他有件事一直想跟李家人说,却一再犹豫。这天到前院致谢老太太给官兵缝补衣服,恰好遇到梅爵,寒暄过后,就道:
“我有项工作想开展起来,可是面对这个家的特殊情况,我一直开不了口。我们所至之处,分土地,打土豪劣绅,解放受压迫剥削的人。可是在这里许久,觉得要开展这样的工作,简直就是以强欺弱了。所以李家的一切我们应尽可能保护。只是,家里丫头婆子不应该再使唤了。如果有去处,就让她们去;没去处,年轻的,来我们部队做做卫生之类的工作;年纪大的没去处也不要当仆人了,就当家人一样一起生活吧。”
“好!我会尽力做做老太太的思想工作。只要老太太这里通了,其他的人那里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想直接跟老太太说,担心她接受不了。现在我们要走了,请你慢慢做她的工作试试。”
“其实你也不用操心这个。你们走了,家里什么事都要这个家里女人自己费心了,丫头婆子是养不起了。时日继续下去,她们多数人,不走也得走了,尤其是年轻的丫头。遭遇变故,家里,李家男仆一名都没有了,家外,李家庄子的男人也没人敢娶她们,她们要有自己的生活,只能走了……”
知道任凌峰要和队伍一起离开,任少原提出要做部队卫生队员,也随队伍一起走,段玫和任凌峰都不答应。为了少出周折,任凌峰向段玫提出亲自开车送任少原回老家。段玫爽快应允。小车是战场上缴获来的,他们当中,只有任凌峰会开这辆车。现在他要出门,不让他开,也是停着,所以也没人会反对他开出去。
李家女人和几位与任少原已经熟悉的官兵来给她送行。人群中大家都没有见到和任凌峰参谋长朝夕相处的司令段玫。不过也是,任参谋长只是送家人回家,很快就回来了,段司令来送不来送无关紧要。只有梅爵想不通,为什么表哥不来送任少原,她觉得他应该来的。其实没有人看到段玫远远的站在村头的竹林旁注视着任少原,注视着她时那关切的目光……
小车在众人专注的目光中启动,渐渐远去。
任少原坐在车里,不敢看任凌峰一眼,只是专注的注视着窗外的风景:地平线高低起伏。秋风乍起,萧瑟的大幕刚刚拉开,山水开始显瘦,却并不单调,时而有泛黄的叶子闯入视野,时而有泛红叶子映入眼帘,时而有依旧绿油油的叶子闪入视域……
任凌峰回到甘泉村。任家全家小聚,温馨的饭桌前,任凌峰反复嘱咐父母把任少原当女儿看待。任少原听了低头不语;父母听着,面面相觑。饭后,父母悄悄把儿子叫到他们屋里,问他的想法:
“我们上次见你就发觉你不对劲儿,这次你回来,你媳妇一进门就说了:她这些日在那李家,你都强调自己待她是亲妹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