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如今她与赵翌交情尚浅,即便她有拉拢合作的心思,也得徐徐图之。
四十多年的政治生涯无不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凡是要做之事,要么不动,要么谋定而后动。
当李绥与宝缨说话说到后半夜,察觉到宝缨渐渐没了声音,李绥便翻了翻身不再说话,却是丝毫没有睡意。
待到明年开春三月便是阿姐的临盆期,如今在她的威逼之下孙仲虽然背着杨崇渊和元成帝停了阿姐的药,但日后这个孩子生下来势必会让杨崇渊与元成帝起疑,到时若叫他们二人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于她而言无疑是一件不利的事,更何况,这个孩子她可以以此保得一时,但又如何保得一世?
还有阿姐,这件事如今她尚且瞒着,又如何能瞒得了一辈子。
这一切的一切,早已如团在一起的丝线,千丝万缕裹在一起,在她心中缠绕不尽,一日不解,便一日不得安。
眼见着外面的更鼓声敲响,不知不觉竟已是过了三更,看着床幔外皎洁的月色,李绥渐渐闭上了眼,正当她将睡未睡时。
身旁却渐渐响起了窸窣异样的声音,虽极低却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李绥不由警觉地睁开眼,顺着倾洒的月光,身旁的宝缨仍旧一动未动,但渐渐地,她却感觉到宝缨的身子在细微的颤抖。
正当她要覆手抚宝缨的肩膀,她却终于在这黑暗之中听清楚。
那是宝缨的低泣声——
许是担心吵醒了她,此刻的宝缨背着她,努力将啜泣声压低,低到若不是她此刻尚醒着,根本无法察觉。
李绥默然没有出声,胸口处却似被什么堵住般,闷闷的,滞涩难以舒缓。
前世的李绥未曾爱过一个人,从不知为何会有人为情而伤,更不知这其中的离愁别绪究竟是如何的痛彻磨人。
因而今夜见宝缨与她谈笑说闹,她便觉得宝缨或许已然放下一切。
而今她却明白了,宝缨分明是怕她再为自己担心,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柔弱不堪的一面,才会佯装自若。
而于宝缨而言,那些情绪越发压抑住,到了这般静默的深夜便如被堵住的泉眼骤然没了阻挡,只会倾喷而出,足足将她包裹,桎梏,沉溺其中,再也压抑不住。
就在此时,一只手温热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宝缨身子猛地僵住,身后却传来了李绥温和而沉静的徐徐道来,如一汪清泉涤荡在她的心间。
“每一个人在这世间总有身不由己,阿姐是,你是,我亦是,但阿姐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有阿耶阿娘,还有你们,而你,曾经遇到了那般美好的人,拥有着一颗如你待他的心。”
说罢,身后的李绥静静环住宝缨的肩膀,以极低的声音安慰道:“宝缨,无论何时,你还有我,有我们——”
听到这些话,寂静中的宝缨再也抑制不住,转身抱住李绥,似乎将心下压抑住的一切都哭了个干干净净。
而李绥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抚慰着她的后背。
她虽不懂情,却是明白,此刻唯有让宝缨哭尽心中的痛楚,才得真正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