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像话,要懂得表现喜怒哀乐。何时何地,是喜是怒,都有讲究,慢慢学吧。”
渔翁看不出真实年纪,两鬓霜白如雪,腰身佝偻,分明是花甲甚至古稀。
可说话嗓音中气十足,完好的半边面颊也不显老。
杨熹被毫不留情训了一通,以他皇子的尊贵身份,心中竟然没有任何恼怒,毕恭毕敬拱手道:
“多谢先生指点。”
渔翁语气冷淡,并未觉得被礼贤下士,从而感到受宠若惊,淡淡道:
“老夫明白你今日来是兴师问罪,也别藏着掖着,直说吧。”
杨熹心头一突,他每每被那只独眼扫过,只觉得身心全无遮挡,暴露在况先生的面前,叫人既惊且畏。
“我一向视先生为师,问罪二字,实乃言重。”
渔翁很是不耐,摇头道:
“老夫刚说过的道理,你又给忘了?”
杨熹愣了一下,眼神挣扎了半晌,终于撤下平日对人的面具,苦笑道:
“先生,一直以来我尽心尽力,服侍左右,自问足够礼遇,绝无半分不敬之意。可……先生为何要如此害我?”
渔翁注视着风高浪急的白浪大江,反问道:
“害?七年前,你母亲一个正四品不受宠的才人,你一个闲散无实权的国公。如今呢?你母亲封了妃,只比皇后低一头,你也从一众兄弟里脱颖而出,做了亲王。”
“没有老夫传你神功,为你收服江湖高手,豢养鹰犬,培植势力,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明明是各不相欠的生意,哪里谈得上一个害字。”
被直呼其名,八皇子面无表情,保持躬身道:
“先生姓‘况’,却未说过自己名‘长生’,是天命宫判出门户的罪人。更未言明,与魔师有血海深仇。”
“不知情下沾上这桩恩怨,要是泄露出去,魔师生出杀心,父皇都保不住我。”
杨熹也是昨日也收到消息,他所敬佩有加的奇人况先生,竟然有着惊人来头。
天命宫罪人,惊神一脉余孽,羽清玄的同门师弟,况长生。
自大盛立国,历代皇帝的地位用八个字可以形容,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那个“一”,指的就是天命宫。
若早知道况先生的身份,给杨熹十个胆子也不敢与之接近。
“看你怕成这样,老夫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白教了。”
渔翁似乎有颇为失望,摇头道:
“杨熹,成大事者,最忌讳的莫过于瞻前顾后。七年前,你跪在老夫面前,说自己不甘心做一个国公,一个附庸,你想爬上去,爬到世间凡俗最高的那张椅子。”
“老夫欣赏你的野心,这才愿意正眼看你。杨陵生了二十一个子女,抛开不成器的那些人,你,还有老四、老七、小十六,勉强算是可造之材。”
“四皇子虽然入主东宫,可太子的那把座椅能不能坐稳另说。你想争,又怕赌输了一无所有,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历来皇族最凶险的是什么?莫过于夺嫡争位,赢家江山在握,九五之尊,输家性命全无,牵连无数。”
“一步都退不得的死局,你若心存幻想,那就是取死有道,老夫言尽于此。”
杨熹眼皮一跳,心知况长生说得没错。
他昨晚彻夜未眠,思来想去该如何是好。
一边是天命宫,魔师羽清玄;
一边是况长生,夺嫡争位。
很难做出选择。
杨熹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况先生所给予。
若失去这一强力臂助,绝无可能争得过太子。
“先生,夺嫡再凶险,也比不上……触犯魔师。她是大盛千年以降第一人,如日中天的绝顶人物,天南道首尚且落败,我们拿什么去斗?”
杨熹无奈道。
“第一人?哈哈哈哈!”
渔翁仰天长笑,白浪大江卷起惊涛,似有蛟龙肆虐,仿佛冬雷震震,声势无比浩大。
自觉武功有成的杨熹,胸口烦闷无比,几欲吐血。
他面色一变,连连退后,这才避免受到内伤。
只见渔翁佝偻的腰身缓缓挺直,原本衰朽老迈的躯壳,忽然透出汪洋渊海般的莽荒气息。
无边无际,深不可测!
“这是……”
杨熹瞪大双眼,震骇无比。
平平无奇的渔翁,落在他的眼里,仿佛顶天立地的伟岸巨人。
气血雄厚,震荡虚空,凭空凝聚出了诸多神形!
真龙、腾蛇、白虎、金凰,麒麟,玄武……
好似莽荒十万大山浮现出来,异象甫一出现,就引得乌云低垂,大江咆哮。
浑浊无比的大浪轰鸣,随着况长生眸光扫过,好似天剑横空,凭空斩落。
恐怖的气血震动开来,直接把那条注入东海的宽阔大江硬生生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