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铁匠铺汉子的老实,是自打在老掌柜手下做徒弟前就有了的,似乎是从亲娘肚子里带出的,天底下独一份的,老实!
老实巴交的柳生,纵然是心中有万般不快,但是苦于不知道如何用言语发泄,更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同师弟赵肥一般,能与师傅说上几句荤语。
如此一来,侧过半个身子,将一只腿跨在长条板凳上的老掌柜身旁,便是有了另一条柳生不知道从哪个酒客屁股板下抽来的板凳。
从晌午太阳高悬头顶时开始,硬生生熬到了月过柳梢的傍晚,这位极为倔强也同样最是老实的柳生,不吵不闹,不言不语,仿佛文庙里常伴陪祭圣像的金身一般,傻愣愣地盯了老掌柜半天。
最后,是这位老掌柜实在吃不消被一位已有妻室在身的精壮汉子一个劲地盯着,目不转睛地盯着。
老掌柜讪讪地站起身,目光如炬。
仿佛是对自己徒弟心中所想一清二楚的老掌柜,嘲弄道,
“柳生,你觉得你行有余力了?怎么的?你不会是觉得自己有了家室,就觉得自己过的很好了?”
“还是说,现在这个世道里,一个一品武夫就可以大笑着走到街上,遇人就说老子天下第一,老子能给你摆平心中不平事不成?一品武夫?有资格迈进那座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山头不成?”
“自己活的一地鸡毛,还偏偏见不得人间疾苦?”
说到这里,老掌柜稍稍一顿,不再言语,只是死死盯住那个被自己寄予厚望的二人之一,颇为期待。
将屁股镶在了板凳上近乎四个时辰的柳生,好像是胸有激雷不得不一吐为快,想要猛地站起同自己的授业恩师好好吵上一架,不过这股偶有的福至心灵,却是在门口出现了自家媳妇的身影后,顿时烟消云散。
那个老实巴交的柳生,依旧是憨厚的他,咧了咧嘴,似乎是全然不顾眼前老人先前对自己的冷嘲热讽,
“师傅,我媳妇来叫我回家睡觉了,那我就先走咯?”
老掌柜提起的一口气瞬间如河流决堤般滚滚而泄。
老掌柜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门口的妇人身影,一脚踢在柳生正要挪开板凳的屁股板上,笑骂道,
“快滚快滚!”
精壮汉子宛若得到古神敕令一般,一溜烟就是跑到自家婆娘身边,搀着怀有身孕的她,一步接一步地行走在那片仿佛被柳生照得明亮的街道。
即便是时至今日的柳生,回忆起当时的细节,也仍是不可能想到,
那个只会刀子嘴豆腐心的老掌柜师傅,在那一天,独自一人走出了那座酒肆的大门,跨出了那道自千年以来,一直画地为牢的门槛,亲自来到那条自家徒弟夫妇踏足的街道,
遥遥相送,并无遭受半分怪罪。
也是在那一刻,
盘算了要将师弟赵肥心中的半斤意气割了一半给柳生的老掌柜,一并放弃了要将师兄柳生心中的八两厚实,割去一半给赵肥的打算。
.......
宅院前的柳生,自顾自地摇了摇脑袋,猛地一拍身后有些木讷住的徐安忍的脑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