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寿话一出口,葛雍和褚瑛齐齐扭头去看国子祭酒周勋,而这位大司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太好看。而这时候,其他学官谁都没吭声,只有罗司业硬着头皮相当仗义地赔笑为自家大司成解释了一句:“葛太师,您知道的,国子监历来都是监生自备课本……”
没等罗司业把话说完,就只见葛雍突然掉头朝他看了过来,那眼神中满满当当都是讥嘲,以至于他接下来的话一下子就被堵回了喉咙口。
而这时候,张寿却不慌不忙地说:“你们当中的某些人,还曾经在葛府门口得到过老师送的书,那是为老师印制新书的书坊,特意以几乎相当于成本价的价钱卖给老师的。而如今,其实也有好心的书坊肯低价提供这些书。”
作为所谓好心书坊的真正东家,陆三郎不由得挑了挑眉,心想他是愿意全程免费提供各种教材,可这不是张寿不愿意吗?
而张寿这才提高了声音:“不提供九章堂上课所需要的书,而是借给你们。不是因为国子监没钱,更不是因为朝廷没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书非借不能读也!”
此话一出,刚刚还对罗司业横眉冷对的葛雍立时收回了目光,面露疑惑。而褚瑛则是皱了皱眉,低声嘀咕道:“书非借不能读也?还有这歪理?”
张寿在国子监这些天,也算是把太祖诗词文选都好好研究了一下,以免一个不好和人撞车。此时见学官们面面相觑,而监生们则茫然不知所措,他这才放心大胆地继续往下说。
“书非借不能读也。七略四库,天子之书,然天子读书者有几?汗牛塞屋,富贵家之书,然富贵人读书者有几?其他祖父积,子孙弃者无论焉。”
张寿原想省略袁枚的原文中,对天子之书的评论,但想到皇帝看似是开明君主,更何况省略掉此言,格调直线下降,再加上他另有目的,就索性原文引用,随即又继续往下说。
“非独书为然,天下物皆然。非夫人之物而强假焉,必虑人逼取,而惴惴焉摩玩之不已,曰:‘今日存,明日去,吾不得而见之矣。’若业为吾所有,必高束焉,庋藏焉,曰‘姑俟异日观’云尔。”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随即就一字一句地说:“这是老师从前对我的教诲,现在,我原封不动送给诸位!”
葛雍一下子完全懵了,然而,也许因为这不是第一次,老人家的脸上还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尤其是当他看见齐景山和褚瑛全都往自己看过来的时候,他心中纠结到了极点,有心不承认张寿往自己脸上贴的金,可想想当众拆穿对张寿不利,他终究是忍了。
最重要的是,张寿说出来的这话怎么听怎么有道理!
见葛雍一副默认乃至于默许的样子,张寿胆子就更大了:“老师曾经叹息,少时见宫中古今通集库一书,往借,不与,归而形诸梦。其切如是。故有所览辄省记。通籍后,俸去书来,落落大满,素蟫灰丝时蒙卷轴。然后叹借者之用心专,而少时之岁月为可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