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琛想想自己和阿六相处时的那点感受,再想想刚刚受到的莫大惊吓,不由得心有戚戚然,竟是赞同地点点头道:“这样的仆人,确实让人有点消受不起。”
呵呵一笑,张寿轻描淡写地说:“我从小体弱多病,后来渐渐身体好起来之后,除却和娘相依为命,大多数时候就是阿六陪着我在乡间四处乱走,领略这个不同的世界。我没有兄弟姊妹,其实一直都当他是家人。”
他没有在意张琛的惊讶,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我很羡慕他,武艺超群,骑马射箭驾车,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不会的。哪天要是没了他在身边,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琛闻言忍不住深深沉思。他身边从小和他一块长大的小厮和下人也有不少,可他似乎和谁都没有培养出多深厚的感情。认真说起来,其实他和张武张陆的关系也一样。
他只是在一次楚国公家寿宴的时候,随手帮了一对被人欺负的兄弟,而后就收获了两个跟班而已。他的想法其实一直都很简单,既然他们信赖他,愿意跟随他,那么就是他的人,既然是他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
哪怕是他们的父母兄弟家人,那也不行!
而走在前头的阿六步伐轻得犹如夜间捕猎的猫儿,悄无声息。在夜晚的寒风中,他手里提着的大红灯笼却稳稳当当,只有内中烛火轻轻摇曳,映照出他脸上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尽管没有对张寿的话做出任何表示,可实际上,他的心情却很好,非常好。
当他在一座小楼门前站定,伸手轻轻推开了那两扇门之后,他就先走进了屋子。不消一会儿,刚刚还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就亮堂了起来。进屋的张寿就只觉得一股暖意袭来,刚刚在外头风地里走了一圈的寒意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而张琛也忍不住讶道:“这里的地龙也居然烧了?小先生,内府对你还真是照拂周到。”
这座宅子是怎么来的,张寿当然知道瞒不过张琛这样的人,当下就无所谓地说:“别说天子赐我不敢辞,长者赠,我当然更不敢辞。所以皇上既然想让我带你们到这里来商量一下这两件事,我就来了。而内府如果早就知情,提早做好准备工作,那自然不足为奇。”
见阿六提着灯笼竟是要出去,他就立刻叫住人道:“大冷天的,那边有陆三郎那个最不会把自己当外人的,用不着你去照应,你也不用在外头吹冷风守着,就在这坐着好了。”
阿六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默默答应了。他去一旁放下灯笼,却去一边检查了一下茶具等等,却又找到了一竹筒的泉水和几罐茶。因此,当张寿和张琛坐下来说话时,他已经是熟稔地在一旁烹起茶来。
看到这一幕,张琛不禁越发羡慕——羡慕的是张寿能有这样一个诸项精通的仆人。然而,他很快就没了这点遐思的功夫,因为张寿对他说出了一番他完全没想到的话。他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小先生,你觉得我真能行?”
“我觉得能行。”张寿见阿六端了茶盘送茶过来,他就伸手接过,先送了一盏给张琛,随即才自己拿了,又示意剩下的阿六自己去解渴,这才循循善诱地说,“当然,你如果不愿意,我就换别人。比方说,我那个不着调的未来二舅哥。”
“朱二那家伙也就会狐假虎威,再说,他大哥都回来了,日后赵国公府轮不到他继承,他就算出去,也未必镇得住人!”张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说,“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背后串联,想要当半山堂斋长吗?我让给他当又如何?他真觉得他能压得住场面?”
嘀咕完之后,他瞅了一眼张寿,最终也不嫌烫,咕嘟咕嘟把茶一口气喝干,这才龇牙咧嘴地说:“我去!天涯何处无芳草……说不定出去一趟,我还会有艳遇呢?”
张寿简直哭笑不得,一时又想起了张琛上次让他赔他美人的情景。要说半山堂也不是没有真正混日子的纨绔子弟,但他最熟络的这几个,还真是性格各异大不同。
正月初一的这个晚上,有些人过得烦恼,有些人过得愉快,也有些人却是夜半无眠,枯坐话凄凉——自然,这种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情景,坤宁宫的宫人们最近实在是看得多了。而上一个管事牌子被打发去了廊下家,新的管事牌子皇后也懒得派,她们无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