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六脸上也没什么挫败,反而很理所当然似的点点头,张寿知道,少年心中向来只有我能否帮上忙这种朴素的概念。一旦知道不能,而且不能在努力之后进阶为能,那么就会很干脆利落地放弃。
就如同阿六当初在看过那些数学题,发现接受不能之后,就立时有多远躲多远一个道理。
安抚过阿六,张寿心中却有些唏嘘。美洲各种新作物虽多,但要找齐,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某些作物往往长在不同纬度的地区,他真不知道那群先知带领夷人的所谓迁徙持续了多久,又持续了多远,是否真的是几十年如一日……
而且,他完全不觉得朝廷会承认太祖皇帝流落海外这种事——哪怕是太祖皇帝秘密派出去的人流落海外,这件事也未必会有人承认。当然,当今皇帝除外,那位年轻皇帝的任性,他已经深刻领教过了。皇帝出什么幺蛾子都不奇怪!
当他在这棵橡胶树所在的区域溜达看了一圈,又去看了看棉花田的长势之后,衣衫不整的老咸鱼就神气活现地重新出现了,却是独自一个人,一副打跑拦路虎的胜利者姿态。他拍打着有些褶皱的袖子,随即满不在乎地扣好了领子,笑呵呵地走上前来。
“张博士,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文绉绉地这么说了一句,见张寿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他想想这些年确实也没再读过书,不禁有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这点斤两也瞒不住您。您能不能运用影响力,设法在南方推广一下这橡胶树?”
“就和您这新式纺机在沧州在邢台推广一样?哪怕是为了不负那群流落海外的人?”
张寿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可以自然是可以,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对于普通人来说,要耐得住十年八年的寂寞不说,等过了十年八年之后,橡胶树真的能够割胶了,但那胶液的价值和利益何在?”
见老咸鱼为之一怔,他就轻声说道:“当然,我会试一试,但是,必须要有人帮忙。”
没想到张寿先是泼冷水,随即却又开了一线可能,老咸鱼登时喜形于色。之前他也想到橡胶树是否一定要种植在湿热的南方,但到底抱着侥幸。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凭什么去南方圈地……种树?再说,从前和某些南方地头蛇打交道的经历太糟糕了,他完全不敢冒险。
果然是官府有人好做事啊!老咸鱼在心里如此感慨了一句,随即就真心实意地对张寿打了个躬,这才一口答应道:“如果真的可以,我和藏海还有些朋友,他们应该能帮得上忙。哎,就算是为那位流落海东,一辈子没能归乡的长者最后做点事吧。”
“那好,我会在皇上那儿想想办法。”张寿轻描淡写地承诺了一句,见老咸鱼状似大喜地连声道谢,但那眼神却没太多敬意,他也不揭穿,而是似笑非笑地说,“话说回来,我都已经向上举荐了你,你这个农学博士不是不想当,就能不当的。斤两不够……用别的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