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三郎神采飞扬地把《葛氏算学新编》几个字挂在嘴边,葛雍那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侧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张寿一面听陆三郎在那说教学进度——其实应该说是自学进度,一面还不时加以提点,他就连嘴角也有些微微抽搐。
而张寿就仿佛没看见老师那僵硬表情似的,语重心长地说:“《葛氏算学新编》是老师多年心血,是汲取《九章算术》等算学典籍的长处,又从西洋算学中提取精髓,从而编撰出来的教材,摒弃了从前那些典籍中拗口的描述,用数字和符号来阐述真理,具有简洁之美……”
尽管很想忍着,但听到张寿那滔滔不绝地宣扬那套教材的重要性,甚至还宣称不久之后会有新书印出来——其实就是他手头正在研读的两本手稿——葛雍终于忍不住了。
他眉头一挑,没好气地说:“张寿,你好歹是管着九章堂的国子博士,之前出去不务正业了几个月,如今回来之后也该好好带一带那些学生了,哪有成天让学生自学的老师?”
对于老师的吹毛求疵,张寿早已经习惯了,此时就笑呵呵地说:“老师这话就不对了。如今国子监也好,各家书院也好,不都是讲课的时间少,自学的时间多吗?如九章堂和半山堂,由我从前日日讲学的情形,反而是稀罕事。学生彼此互相补足,这才是最常见的。”
眼见葛雍立时哑然,张寿当然不会继续穷追猛打,指责这年头其实非常不靠谱的教育模式,而是若无其事地说:“如今半山堂分堂,各堂都有人督导,我一个人也不可能顾得过来,等觐见皇上禀报了沧州事之后,我这重心,自然而然就要转到九章堂上来。”
说到这,张寿就朝着后头的马车指了指,对陆三郎说:“不出意外,后头我从沧州带回来的这两个学生接下来会进九章堂第二期。到时你就是前辈了,没事可以多指点指点他们。”
一下子从斋长荣升前辈,陆三郎登时眉飞色舞。他立时摆出了一副前辈范儿,郑重而端庄地说:“小先生放心,我这个前辈一定会好好帮助后辈的!”
说完这话,陆三郎立刻拨马匆匆往后头去了,这一次身姿竟是说不出的灵活。他这一走,朱莹顿时噗嗤笑出声来,忍不住又想到前几日陆三郎把她爹朱泾震得目瞪口呆的样子,想到了他那一声出人意料的小师娘。
作为钦使,按理要在京城外驿站等候,但葛雍早就得了皇帝旨意,回京之后就进宫面圣,自然也就捎带了张寿这个学生,朱莹也索性跟着一块。等进了朝阳门,重新回到喧嚣而又热闹的京城,一行人便从灯市口胡同直奔东安门,却只见楚宽已经早早亲自等候在了这里。
一打照面,这位司礼监掌印就笑容可掬地说:“葛老太师和张博士可回来了!皇上正带着三皇子和四皇子在万岁山。请二位移步,葛老太师,皇上特赐了您肩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