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呆,有话就直说,你和我又不是外人,就算说错了话,我还会怪你?”
虽然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说不定会让小先生瞧不起自己,说不定还会惹来什么事端,但听到张寿这句话,邓小呆思前想后,还是鼓足勇气说:“小先生,王总宪这次的奏疏,他写完之后直接摊开在书桌上,我那天奉命整理书房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眼。”
“我知道不该看的,但看都看了,我一个劲告诫自己就当没看见,没这回事,可我……可我总觉得心里很不安稳。今天终于把奏疏送进了通政司,我这才敢说……”
张寿见邓小呆说着就起身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原本还想打趣人两句的他立刻意识到事情恐怕很不小。他当即起身将人一把拽了起来,沉声说道:“不要急,慢慢说。奏疏送进通政司,也就是人尽皆知,你能事先三缄其口,那就谈不上对不起王总宪。”
邓小呆使劲点了点头,他轻轻吸了吸鼻子,随即才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
“王总宪在奏疏上,怒斥宣府那边有人打着宫中的旗号收养民间孤儿,居心叵测。”
仿佛知道自己说的这件事很容易让张寿听得满头雾水,他就赶紧继续解释道,“他还劝谏皇上,唐宋以来阉宦乱政,所以太祖皇帝登基之初就严格控制宦官数量,最初宫中宦官不过数十,如今又有数百,焉知日后会不会成千上万?”
张寿听邓小呆细细说着王杰那道奏疏的玄虚,眉头已经是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邓小呆是无意中看到那奏疏,张寿当然相信,因为这个曾经的乡民少年就算在融水村也是极老实的人,不会打诳语。但王大头到底是不是因为一时不小心,才让邓小呆看见了那道奏疏,那就说不准了。虽然为人强项而有担待,但人家到底是宦海泛舟多年的高官。
但不论如何,邓小呆直到把奏疏送进通政司,这才在来拜见他时和盘托出,终究也不算有错。毕竟,偷看到的东西在心里憋了这么久却不敢倾吐,而且还是这样的内容,对于阅历浅的邓小呆来说,应该是很大的心理负担。
果然,邓小呆见张寿踌躇不语,他就不由得更担心了:“小先生,其实我好几次想要对王总宪坦白,却每次都被他那张铁面给吓了回去……我就是想,他虽说是皇上很器重的肱股大臣,可这样露骨地劝皇上要节制使用宦官,要紧吗?”
时至今日,邓小呆早就不再是昔日听到宦官两个字会满脸茫然,不明所以的乡民少年了,而且耳濡目染,对某些朝中的纷争也能有所了解。所以在看到王杰奏疏的第一时间,他就觉得这件事好像大得不得了。
而此时见张寿不说话,他不禁越发心乱如麻:“早知道事情很麻烦,我宁可拼着被王总宪责备乃至于赶回来,也应该劝他一劝的,之前在宣府,他好像就发现楚国公和宫中阉宦有往来,还一度在楚国公那儿大发雷霆……”
没等邓小呆把话说完,张寿就立刻打断道:“楚国公和宫中宦官往来?此事当真?”
“我不知道。”邓小呆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随即小声说道:“我只是在随同王总宪去见楚国公的时候,听到他们在屋子里大吵了一番,中间我听到王总宪怒斥楚国公包庇……”
他说着就陡然闭上了嘴,仿佛是因为又泄漏了王杰的事情而心中懊恼。
对此,张寿不禁莞尔,随即就正色说道:“说了就别说一半,来日我亲自带你去王总宪那儿陈情赔罪就是。这些事情很重要,你不要隐瞒,细细说来。”
张寿既然都这么说了,邓小呆就姑且压下心头负罪感,小声说道:“他们在屋子里说话,最初声音不大,我没听清楚,但后来两个人的声音就提高了起来。楚国公说王总宪吃饱了撑着管这种闲事,王总宪却怒斥楚国公包庇,说和宦官勾结什么的……”
他到底只是在外头偷听到了只言片语,具体事由如何却说不上来——至少,王杰在宣府时,并没有查过楚国公张瑞的相关事情,或者说就是有,他也不大知情,所以此时能够提供的细节非常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