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别说刚刚那个随口一说试图活跃气氛的妃嫔,就连裕妃和妃为首的诸多妃嫔也连忙站起身来。太后作为母亲,固然可以斥责自己的儿子,可哪怕皇帝不在场,他在背后遭到太后这么说,她们这些在场的妃妾谁还能安坐?
而朱莹虽说也跟着站了起来,但在其他人一片肃然寂静的氛围中,她却开口说道:“龙生九种,各有不同,更何况古今中外,明主名臣却往往会留下虎父犬子的遗憾。因为明主名臣往往心思都放在治国理政上,自然不可能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
“都说孟母三迁,如何贤良,可孟母只有孟子一个儿子啊!她也没有偌大的江山要治理!”
这话如果放到外头去,那一定会引来轩然大波,可此时清宁宫中除却女人就是内侍,再加上刚刚太后对皇帝的指责实在是让气氛沉重,因此朱莹胆大包天驳斥了回去,非但没有人跳出来指责他,就连永平公主也不得不承认朱莹这反驳的角度确实找得不错。
而朱莹尚且知道为皇帝辩护,她这个做女儿的又怎么可能坐视?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正想站出去时,却不防裕妃竟是轻移脚步,上前对太后裣衽施礼。
“太后,皇上从前谈不上严父,恰是因为敬妃这位慈母挡在前头。大皇子和二皇子此前那些罪过和疏失,皇上为父固然有失察,但慈母多败儿,敬妃责任更大。”
“太后娘娘只有皇上一个儿子,却能言传身教,因而方才有睿宗皇帝至今这三十余年太平治世,您还曾经治国理政,却从不曾纵容,不曾姑息,终究教出了皇上,您昔日所对局面,比起敬妃岂是凶险数倍?您能最终教子有方,敬妃却不能,由此可见,怪不得皇上。”
见裕妃巧妙地把皇帝和张寿的对比,乾坤大挪移到了自己和废后也就是敬妃的对比上,太后忍不住目光转厉,盯着皇帝最上心的这个宠妃。
然而,她却只见裕妃微微垂首,不慌不忙,一如既往地沉静内敛,仿佛丝毫不担心刚刚这个话题触怒了自己。不经意地一瞥众人,她见永平公主仿佛要站出来,也不知道是打算替自己的母亲说话,又或者是岔开话题,干脆就轻轻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
“好了,我也不过随口感慨,引得你们一个个这样郑重,却是我的错了。今天是三郎的大好日子,记下吧,赏裕妃和妃蜀锦四匹,蒋妃以下赏妆花缎四匹,诸公主赏装妆花缎两匹。至于莹莹……胆大包天,让你口口声声明君的皇帝去赏你吧!”
太后见众人慌忙称谢不迭,朱莹也神态自若地跟着道谢,她就慢悠悠地说:“明日太子谒庙,内外命妇还要到我这恭贺。裕妃,和妃,你们既然主持宫务,赏赐的事就多多上心。不要太奢侈,但也无需替皇帝省钱。要知道,他对三郎这个太子,如今正是最满意的时候。”
如果皇帝知道,太后当着嫔妃的面数落了自己一顿,随即又暗暗点出他对三皇子非常满意,那么他一定会感慨母子连心,自己什么都瞒不过太后。
此时此刻,堂堂天子在更换下朝服之后,竟是在东宫,也就是慈庆宫正殿后的角门处站着,耳听得内中乐声大作,百官以及东宫讲读和侍读们朝见东宫。当听到那些年轻人整齐划一的声音时,他不由轻轻吁了一口气。想当初他读书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