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不是皇帝亲自传命,但陈永寿怎么都不可能怀疑是太夫人假传圣命,因而慌忙应命而去,但心里却是极其纳闷。大晚上的,如果召见赵国公父子还说得过去,如果召见那位没事就入宫一游的大小姐,却也不奇怪,怎么先是太夫人入宫,紧跟着皇帝又召见赵国夫人?
最重要的是,带家中客人觐见,什么客人这么要紧?甚至还要赵国公府派人和他去一趟外城接人?这都来不及等到明天早上吗?
而目送陈永寿离去,太夫人这才转身回到了殿内,见皇帝依旧维持着她刚刚离开时的僵硬坐姿,她就徐徐走上前去,轻声说道:“皇上,之前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如同你现在这样子。但是,那不是因为我和二皇子有什么亲戚情分,是我想到此事的影响。”
“若非太子已立,此事能被某些心怀叵测之人编出一千种一万种流言来!但是,皇上真的因此就后悔当初废后逐子了吗?还是说,你后悔立了三皇子为太子吗?”
“朕没有!”
皇帝几乎不假思索地迸出三个字,随即方才陡然醒悟,自己竟是感情用事了。二皇子如果真的死了,作为父亲的他在震惊之后,当然会有些愧疚自责,甚至愤懑急怒,可就如同太夫人说得那样,更大的波澜来自于别人对此事的恶意怀疑和揣测。
他是问心无愧,可那些乌七八糟的猜测会少吗?而三皇子年少,其实根本就谈不上任何班底——他也不会把人在九章堂的那些同学,乃至于张寿当成是三皇子的班底。可是,被他废了的皇后会怎么想?天下臣民又会怎么想?会不会有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三皇子?
皇帝苦笑一声,嗓子不知不觉就有些干涩沙哑:“朕从前一直都觉得,高宗皇帝也好,英宗皇帝也罢,一个偏心小儿子,一个连儿子们都压不住,一个实在辜负了太祖太宗的英明,一个也实在对不住隐忍多年后卷土重来的手段。可现在看看朕自己,呵呵,比他们更糟糕!”
“高宗皇帝只是逐子,却好歹还给了摔断一条腿的英宗皇帝一个藩王,把人远远打发出去。英宗皇帝就算儿子闹家务,对元后却始终敬重有加,人先于他崩逝后,不但痛彻心扉连番诗文悼念,更是一度泣血。朕其实不如他们远矣,更不要说一心一意的先帝了。”
“至于三郎,他这个太子册封未满月,却是人人称赞他温文有礼,好学不辍,大有贤太子之风。朕怎么会后悔册封了他为东宫太子?朕只是恨自己思量不周,恐怕要连累他受人质疑,该是朕对不住他才对!”
见一贯张扬自负的皇帝此时赫然露出了心灰意冷之态,太夫人不禁眉头紧皱。
原本以她的身份,应该先去见太后,然后和太后商量好之后,再来告知皇帝这个消息,然而,想到皇帝儿时便有些逆反,成年之后更是如此,甚至连太后为保其令名,亲自下诏废后,他都不怎么领情,于是她思量再三方才直接来了乾清宫。
可眼下她却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先去见太后了,毕竟,如果这会儿有身为母后的太后在,无论当头棒喝也好,疾言厉色也罢,却比她一个外命妇要合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