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甘于清贫,开山教书育人的高士,根本就是屡征屡辞,根本不愿意做官,根本不愿意来京城,一心一意在乡间刻苦钻研,教授学问。而这么一批人,无心科场,连个功名都不愿意去考,却自有无数地方官乃至于朝中高官举荐,可人家就是不乐意到京城折腰为官。
至于名士,终南捷径的典故,那就已经把很多人的嘴脸刻画得很清楚了。
所以,此时此刻,陈石斋见在场其他人有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那个率先开口质疑的老者,此时那脸色简直是阴沉得犹如雷暴雨前夕,他虽说知道葛雍那番说法是一片好心,可还是不禁心情有些糟糕。毕竟,年少成名在很多时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一旦成了众矢之的,今科又落榜,之后再蹉跎几科,光是流言蜚语,就很容易让一个本来志向远大的少年挫败到死……
外间的梁叔厚却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竟然在里头惹来了小小的风波。他跟着张寿出了葛雍的书房,就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眼见张寿没注意到他这放肆的举动,他就忍不住跟上前两步,缩短了和张寿之间的距离。
“张学士,你刚刚是不是觉得那种场合特别沉闷无趣?”
微微一愣之后,张寿就头也不回地笑道:“你不也是吗?我看你坐在那儿变换了不下五六种姿势,很显然是坐不住了,这才来了一招尿遁。”
尿遁这两个字乍一听自然极其粗鄙,然而,被葛雍称赞为雄姿英发的梁叔厚却只觉得贴切至极,竟是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就是觉得,既然葛老太师是请大家来谈论学问的,要么就辩理,要么就讲经,尽在那引经据典地拉关系,岂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引经据典地拉关系……这小子还真敢说!这形容词真是绝妙!
张寿差点没笑出声来,好在他一时忍住了,保持了他那风雅公子的形象。等绕到了后头净房,他本待想说要不要装个样子,谁知道这年纪轻轻的梁叔厚甚至连装样子都不愿意,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这才挺起胸膛正视张寿。
“刚刚葛老太师对张学士你和其他人介绍我和老师的时候,有些语焉不详。我姓梁,单名一个储字,表字叔厚,家里排行第三。我的老师姓陈,讳献章,表字公甫,号石斋。但在我们广东,全都称呼他为白沙先生。张学士你从前不知道,以后你一定会记住我们师生的!”
白沙先生?白沙先生陈献章?明代四个陪祀孔庙的名儒之一?王阳明心学的发端?这种人竟没有被蝴蝶的翅膀扇没了?这一刻,张寿第一次觉得,绕了一个弯道的历史,好像竟是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