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很想说自己并没有事事求助于张寿,而张寿也绝非事事都对自己指手画脚,但他想到今天太后正经历了一次最大的打击,因此犹豫片刻,他便干脆只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而孙子这样的反应,太后禁不住想到了从小到大就事事都要和自己硬顶的儿子。对比起来,父子两人简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因此,她也很容易明白,为什么皇帝明明对三皇子和四皇子一向都颇为喜爱,却并没有早早就在心里定下东宫人选。因为三皇子实在是和皇帝太不像了,反倒是四皇子有点皇帝那任性恣意的势头。只不过,皇帝想来自己也觉得,任性恣意并不适合一个天子。
因此,太后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冲着这个实在是太懂事的孙儿含笑说道:“我说这话,并不是让你怀疑又或者疏远张寿,他这个人非常明白自己的优点,也非常明白自己的缺点,所以主动抓大放小,把心思更多放在了学校和学生身上。”
“你也是他的学生,所以他一定会尽心竭力。可是,他毕竟太年轻了,在算学上有绝顶天赋,并不代表他在治国理政上也有绝顶天赋。所以,其他的老师也许说的话是陈词滥调,你不爱听,你也要多听一听。”
“古往今来,明君贤主为什么那么少?因为天子是这个天下最容易迷失的人,他的权力太大,如果执意要不顾群臣反对做什么,虽然困难,但只要强硬,却也大多能做到。所以,大多数所谓的明君贤主,晚年不是倦政,就是昏头。能够自始而终贤明的,几乎一个都没有。”
“当初也有人劝过我不要放权,说你父皇性子轻佻任性,又说我如何英明神武,我也曾经差点被冲昏头,可我后来想清楚了,垂帘听政那些年我不过是勉力支撑,娘家的亲戚也没什么成器的,就一个赵国公鼎力支持,他又没有太大野心,我又何苦霸占这一摊子不放?”
“如果我真是则天皇后那等雄才伟略,也就顺势一辈子揽权算了,可我又不是……对我来说,先帝不在了,你父皇就是我最大的牵挂,为了区区大权闹得母子失和,何必?”
三皇子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和太后相处,听她不知不觉又开始说心里话,他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没有阻止,只是跪坐在那里静静听着。
“先帝,也就是你的祖父临终前对我说,这个江山是他硬抢过来的,就和当年英宗一样,可英宗没把儿子教好,以至于这江山被他抢了过去,我千万要帮着儿子把这江山守住,一代代稳妥地传下去。所以,为了他说的这稳妥两个字,我不得不压着自己的本心……”
说到这里,太后顿时笑开了:“想当初,我也是飞扬跋扈的性子,否则和先帝睿宗怎么合得来?人善被人欺,这世道就是要比恶人更恶,这才能存活下来。我陪着先帝就藩的时候,那里的王府早就破败得不成样子,可当地最大地主却是坐拥上万顷地,佃户数千。”
“从富绅到地方官,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地方上的名门贵妇也都对我这个王妃嗤之以鼻。泾儿还小,但却比他那些饭桶的舅舅强,仗着年纪小,悄悄让人带他去不少名门饮宴厮混,为我们探听到了不少消息,这其中,就包括那家为富不仁的地主和某些龌龊勾当有关。”
“然后,我和先帝设计,我借口赏花请了那人家中的老封君以及当地一大堆贵妇到王府赏花,让会武的王府侍女守在外围,先帝则是抓着证据要挟那位进士出身的知府,用剿匪的名义,带领王府护卫把那暗地里养着那一拨所谓悍匪的大户连根拔起,人赃俱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