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这种偏僻的郊外应该是找不到出租马车的。”
绕开守墓人的巡查路线、走出那片环绕着阴冷气息的宁静安息地后,两人在一个夯土铺就的十字岔路口停下脚步,由爱丽丝出声打破了沉寂。
“就近找个旅店落脚吧。”
克莱恩正要点头应下,忽地顿住动作,意识到某个尴尬的问题——他现在身无分文,大半夜的荒郊野岭也不可能出现一家营业中的贝克兰德银行让他进门取钱,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拿不出什么有效的身份证明!
……等一下,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爱丽丝,甚至没能用上“小丑”控制脸部肌肉的能力,露出了仿佛见到鬼似的、与她初次相遇时呆滞愕然的神情。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爱丽丝走到路旁,踮起脚尖从树上折了一小段树枝下来,随手摘去附着其上的零星树叶,旋即半蹲下来,让那根笔直的树枝垂直立于地面,只用右手的食指指尖点在树枝顶端,令其保持平衡。
“我……我们去旅店,去旅店的话,我现在没有钱,也没有身份证明……”
克莱恩很难不去回忆当初被这可恶魔女打劫、威胁时,她语带嫌弃地表示,不想和他去旅店,不希望被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现在他们的立场全然颠倒,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的人竟成了他自己,至于爱丽丝……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其他的居所或是据点,但钱肯定是不会缺的。
于是他的后半句话,便格外地没了底气:
“我记得,你好像不太乐意和我去住旅店吧……”
“这个么,又没让你出钱。我们两个人去住旅店,肯定是开两间房呀。”爱丽丝抬起头,用某种“你在想什么”的眼神轻微地白了他一下,“再说,你也需要一点自由思考的私人空间吧。”
“……喔,好的。”
总觉得被她看穿了所有心思,克莱恩木然地点点头,选择不再发表意见。
不过当他听到少女口中念念有词地松开树枝,任由它倒向岔路的某个方位,随即重新站直身体,他突然意识到了她之前是在做什么。
“……刚刚那是占卜?你在占卜哪个方向有适合投宿的旅店?”
爱丽丝拍了拍手上或许沾到的灰尘,不可置否地颔首:
“我也只会这种简单的占卜,能有效防止迷路——我们走吧。”
我们……
在这样一个安静而无人交谈的郊外夜晚,克莱恩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正在与原先的生活、正在与过去的自己背道而驰;他感觉到走马灯似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滚,时而闪灭着队长、老尼尔、值夜者队友们的模样,时而思索那名杀死他的幕后黑手,思索自己该如何展开复仇计划……
但奇异地,在被无形的孤独啃噬内心之时,他还未曾感觉到痛楚,便看见了身旁沐浴在红月下的娇小轮廓,看见爱丽丝表情浅淡的侧脸,看见她垂在身后没有束起的长发在走动间摇曳。
好像有什么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改变,但又好像身处一个一如往昔的夜间幻梦,任何人与事都不曾有过变化。
克莱恩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仿佛一个从地狱里爬回人间的恶灵,浑噩茫然地跟在她的身后,凭借本能迈着机械似的步伐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爱丽丝也在途中又用了两次占卜问路的法术,他们终于在夯土道路的尽头见到零散的星点灯火,远眺着一座村庄沉伏于夜色之中的隐绰轮廓。
没有如何费力,他们便从路旁的村庄建筑间辨认出了挂有旅店标识的那一栋房屋,沿着道路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台阶。
推开旅店大门,靠近煤油灯昏黄光线笼罩的、充满廉价简陋感的前台,爱丽丝伸手触碰了几下桌面安置的铃铛,提神的清脆铃声瞬间叫醒了那个正撑着脑袋打瞌睡的旅店接待前台。
“开两间单人房。”爱丽丝收回了投向墙上价位表的视线,从裙装的口袋中取出一只不大的女士钱夹,从里面抽出来四张1苏勒的纸币推至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