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落进池子里的声音一直在响,听得人昏昏欲睡。
灯里的火焰一摇一晃,忽明忽暗的光打在言辞脸上。
“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端坐在梨花木椅子上,满脸疲惫,说话还带着些鼻音,显然是已经染了风寒。
一旁立即有人恭敬上前,是昨日值夜的狱卒,他禀道:“大人,昨夜属下正巡夜呢,就听那俩人突然地大喊大叫起来。等属下去看的时候,就见他——”
狱卒一手指向李昌,“他一个劲儿地喊着鬼啊鬼的,人管家去扶他,他还发了疯地打人……”
被指那人此时坐在地上,形容狼狈,像是在牢房地上滚了几圈,原本的白袍上黑一块黄一块的。这也就罢了,他那本就“不堪入目”的脸上此时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左眼处还紫了。
……可真是让人清醒啊。
言辞捏了捏鼻梁,有点头疼。
他说:“李昌,你来说说。”
李昌:“大人,就是、就是他,他是鬼!”他一手直指离他两尺多处安安静静跪着的老实中年男人。
郝管家低眉顺眼地把双手搭在膝盖上,露出憨厚的笑,道:“大人,这怎么可能呢。昨晚肯定是少爷做噩梦了。”
“……”李昌确实像是不正常的样子,可管家这反应也不太正常啊。
言辞对李昌道:“他有影子。”
鬼是没有影子的。
李昌:“那,那他就是妖怪!他一定是妖怪!大人你相信我!”他说着就要上前去抓言辞,被郝贤达隔着袖子抓住了右手腕。
李昌只觉得一阵冰凉粘腻透过布料传来,他瞳孔猛缩,记忆顿时复苏:昨晚他俩尖叫完了之后引来了狱卒,郝管家那时抓着他的手就是这个触感!
李昌立即止住了向前走的步子,往左边猛缩,因为身体虚弱,他直接坐到了地上,“啊啊啊!你滚开!别碰我!”
郝管家神情受伤:“少爷……”
“谁是你家少爷!你不是郝叔!不是!”
李昌的破锣嗓子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
言辞感觉他头更疼了,向狱卒吩咐道:“带回去吧,把他俩分开关。”
……
应青青到住处后躺在床上想了一夜,然后悲伤的发现:就她现在的样子,跟应晓和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
虽然不知道他大学士的官在这儿有多少俸禄,但好歹他还有份活儿来赚钱养家。可她一只几十年没下过山的妖怪,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赚钱生活和照顾弟弟,那得要多少银子啊……难不成真的要去帮人家带孩子?
可别了。虽然她记忆里自己以前似乎是帮谁带过妖怪崽子(应晓和不算)……但是她不觉得自己能带好人娃娃。
于是应青青一大早就去找言莹莹,然后讲了她要留下来照顾弟弟的打算。
“弟弟?”听了她的话,言莹莹舀红枣粥的手一顿,很明显这姑娘在之前应青青给言辞介绍自己的时候走神了。她惊奇道:“应澄泓是你弟弟?亲的?”
应青青:“是啊,我离开……家之前我们娘才交代过让我照看他的。”
“山上”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她立马强行改口。改完之后又想起眼前这个姑娘应该知道她是从山上来的。应青青尴尬地咬了咬唇。
言莹莹却完全没发现这茬:“不是,你看起来比他小吧,而且你俩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等等,什么叫你们‘娘’?”
应青青被她眼底燃起的不知名熊熊火焰吓得后退半步,想起自己还有事求言莹莹,便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就是我们‘娘’啊,他父亲是人,我父亲是妖,我们俩当然长得不一样。”
“不是吧,可是据说应大学士他生母只是个……”妾啊。
既然应青青说她是应澄泓的姐姐,那就说明——那位常夫人(应澄泓母亲)在嫁给应家三老爷之前就已经嫁过人了!娶人妇为妾并且无嫡系子女——啧,这简直是世代官宦的应家的最大丑闻呐。言莹莹想道。
“只是什么?”
“没什么。”言莹莹苦涩地看了一眼应青青,最终没说出口。
她觉得不能让应青青产生不该有的心里负担。又道:“你身为姐姐,既然决定要留下来照顾应……你弟弟,那你首先得能养活自己啊——你们妖怪还是要吃东西的吧——那这样你就肯定不能去应家了,哦,我的意思是你不能靠应大学士生活,我们这里官员的俸禄可没有多少。”
要是去了应家,让她堂姨母知道了这事,可不得把脸都气绿。
言莹莹的堂姨母徐氏是应澄泓父亲应博文的正室。
“嗯嗯,你说得对。”
言莹莹舀起一颗红枣搁到嘴里,心叹道:唉,自己真是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