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申到现在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他一路乞讨来到武阳城的那天。
天下着很大的雪。
在燥热的南疆,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
单薄的衣衫根本难以抵御这汹涌的严寒,他龟缩在小巷的一角,冷得瑟瑟发抖。
是那个一身戎装的男人从他的身边路过,把他带了回去,给他治病,替他伸冤。
从那时起周秋申就告诉自己,他得用一辈子去报答他。
于是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他看着他从少年将军一路坐上了天策上将。看着他意气风发,也看着他两鬓早生风雪。
而他能为对方做的事情不多,无非就是管好这个家。
他以为日子就这样过去,李牧林会带着他的白狼军继续驰骋沙场,留下一段千古未有的传说。
但或许正应了那句,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他的死来得那样突兀,哪怕是边关传来的战报已经传遍了武阳城的大街小巷,哪怕是他的尸体已经被运回了王都,周秋申依然难以相信这就是事实。
他怎么会死?
他怎么能死?
这样的疑惑哪怕时至今日依然困扰着年近五十的周秋申。
他有时还会有些恍惚,觉得转过某个巷口,他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手抱着竖着白缨的白狼盔,一手捏着腰间的大刀,风尘仆仆的看着他,说:“秋申,今天晚上得有三壶玉逢春,得有一盘火烧驴!好久没吃过武阳城的东西了,老子现在可以吞下一只牛!”
而往往这个时候,周秋申就会喜出望外,放下手上的伙计,忙不迭应上句:“好!”
只可惜,这样的场景从那时起就只能是他的幻觉,那个男人回不来了。
……
周秋申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只是记得又一次陪将军听书时,说书先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万丈高楼万日起,土崩瓦解一夕间。
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周秋申早就记不真切,只是记得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暗暗觉得可笑,觉得那说书先生口若悬河。
万丈高楼,何其雄伟,岂能一息之间土崩瓦解。
直到李牧林死的那天,他方才知晓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朝廷给李牧林的葬礼倒是弄得风风光光,给足了脸面,但一转头,李牧林唯一的儿子,就被流放到了阳山,门中的铺散一散而空,只留下了他独自守着这偌大却又冷清的府邸。
没有人觉得李丹青还能再回来。
就像那被拆得支离破碎的白狼军一般,属于李牧林的时代,一夕之间,草草收场。
但周秋申不信。
他还是留在了李府,打理着府中的一草一木,虽然今日修整好这边,明日那边便又蒙了尘,但周秋申却乐此不疲。
他觉得李丹青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