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萍水相逢的侠客孙竟起,对于现在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卢有心而言,不只是一根给予他希望的橄榄枝,恐怕还是这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孙竟起吩咐跑堂端来一大坛子酒,叫了一盘干肉,三个小菜,两碗米饭。关好门窗,两人沿着桌子对坐,孙竟起主动给卢有心斟上满满一碗酒,又给自己的酒碗倒满,亲切地对卢有心说:“小兄弟,不知道怎么的,我一见你就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前的自己,感觉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着眼前这一碗明晃清透的酒,来不及回答孙竟起的话,卢有心突然举起酒碗,将这一碗二两的酒一饮而尽。卢有心痛苦地闭上眼,白酒的辛辣醇烈掠过舌尖,直接滑入腹中,像是许久未喝到过酒的酒鬼。卢有心并非觉得这酒好喝而一口喝干,而是最近发生的事如狂风骤雨,他想借酒消愁,一醉方休。也许只有醉了,才不会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箭楼山赖子湾那一幕人间炼狱。
孙竟起看得出来眼前这位文弱的小兄弟必定心头万分苦痛,他劝说卢有心:“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小兄弟,你先吃点东西吧,那一碗素汤面量那么少,怕是没吃饱吧?多吃点,看你面黄体虚的,应该饿了一两天了吧?”
卢有心咽了咽口水,喉结抽搐几下,这才从那一口酒的烈劲中挣脱出来:“洛岩兄,今日多谢你解囊相助,让我能够吃上一顿饱饭,喝上一口酒,使我在这无情的人世间尚且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情。洛岩兄,你的大恩大德……”
卢有心还未把话说完,孙竟起用筷子夹起一大块干肉放在卢有心碗里,强行打断卢有心的话:“小兄弟,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这些客套话就别说了,先吃点东西!”
卢有心感激涕零地点点头,狼餐虎噬般吃了起来。
孙竟起微微一笑,自顾自地端起酒碗抿了一小口,眼神变得迷离,浮起一层抹不去的哀伤,翻开前尘往事,但相看已然成灰。孙竟起缓缓说道:“小兄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曾几何时我也和你一样,身上沾满了书卷气,在我家乡剑州那边,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文人墨客。那时的我过着舞文弄墨的日子,身边围绕的都是读书人,终日研究的都是诗词歌赋、文玩字画。我原以为此生都会过着这种与世无争的悠然日子,万万没想到,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昔日交情匪浅的一个旧友,我把他当做知己,他竟然觊觎我‘剑州第一笔’的头衔,想让我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他模仿我的字迹,伪造我的私章,写了一首辱骂当朝皇帝和张太后的七言绝句,趁夜张贴在剑州知州衙门的外墙上。剑州知州看见后勃然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抓起来,上报保宁府,说我罪恶滔天,犯下大不敬之罪。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保宁府知府尚未派人仔细调查取证,也不容我辩白,就严刑逼供,屈打成招。那种皮肉被滚烫烙铁烧焦的钻心之痛,我实在是受不了,只好签字画押,认下这不白之罪。保宁府将我收监后,等待秋后问斩。好在我儿时体弱,我爹让我从小就跟着曾做过剑州团练使的太公学了一身武艺,趁狱卒们在大牢聚餐喝得酩酊大醉的机会,偷到牢房钥匙,将三名狱卒打翻,这才逃了出来。我知道这辈子只能以一个被官府通缉的逃犯身份浪迹江湖,从此我便成了一名隐姓埋名的江湖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