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怎么这么沉啊!”
“那是沉,我肚子里装了那么些酒能不沉吗?”
“你能不能下次回屋里躺床上喝啊你!”贺西霖几乎要被压塌了,赶紧把背上的林鹤之往上提了提,反手捶了他一下,“你说今晚要是我不在,你趴在花厅那睡一宿,这晚上这么凉的天你非得风寒不可,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我不!”林鹤之大喊了一声,又重重压了贺西霖一下,“我知道,虽然我不高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但是我大哥肯定不会把我扔在花厅不管的。”
这一下压得贺西霖差点把晚饭吐出来,气得他又捶了林鹤之一下:“你再乱动我可给你扔这了,我不管你了。”
“不会!”林鹤之即使是醉酒也不是完全的不清醒,说话都没有一丝含混,“哎,大哥,你是不是见过上官意辰那孙子,他长得什么样啊。”
“什么孙子不孙子的,我看就你这孙子话多!你能不能不要大半夜这么吵人啊,这满府的人除了咱俩人全睡了。”贺西霖伸手想捂林鹤之的嘴,但是稍微一松手林鹤之又差点从他背上滑了下去,他赶紧又抓紧了一些。
“不能,那不能。”林鹤之在贺西霖背上伸出手来,用力拍了拍贺西霖的脸,还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尖着声音说道,“我敢打赌,你家嫂子肯定没睡。一定是在那,一盏孤灯,望着帮你收拾好的行装,这样说:‘唉——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林鹤之!你是不是欠我抡你两巴掌啊!”贺西霖压着声音吼道,偏着头躲林鹤之伸过来拍自己脸的手,不想一偏头差点一头撞在栏杆上,倒是吓了自己一跳。
“哎嘿大哥你看,走路要看路,不看路就会撞到的——”林鹤之从贺西霖背上把脑袋探了下来,看着贺西霖,一手翘着兰花指比划着,一边更加尖着嗓子说道。
“滚!”贺西霖停下来,双眼瞪着林鹤之半睁半闭的眼睛,直冲着林鹤之的脸吼了一句,随后加快了脚步往林鹤之的屋子走了过去。
“嗬,您这吐沫星子都喷我嘴里来了。”林鹤之抹了抹脸,熟练地在贺西霖的衣服上蹭了好几把,“不要着急嘛,哥,我又不着急。”
贺西霖又狠狠地翻了好几个白眼,紧走了好几步,一脚踹开了林鹤之的房门,扑通一声把林鹤之狠狠地往床上一扔,扶着床栏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大口粗气才把腰立直。
“呸!你等明天你醒酒的哈。”贺西霖抹了抹脸,朝躺着的林鹤之狠狠啐了一口,伸手帮林鹤之把靴子脱了下来,把两只靴子分别朝屋子另一头的两个角落狠狠扔了过去。
“哥。”贺西霖拍了拍手刚想走,冷不防林鹤之伸手一把把贺西霖的手抓住了。
“干什么啊,赶紧睡你的觉,明天还要起来赶路呢。”贺西霖想甩开林鹤之的手,却被林鹤之越抓越紧。
“等到了那,只要我一提喝酒,你立马就大嘴巴抽我。我不喝酒的时候我什么都明白,抛开没查清楚的燕州防线的事不谈,他跟他爹不一样,他是为边廷保境安民立过功的人,我爹只是时运不济被卷进去了,但是我一喝酒我眼前就全是那天晚上的样子,他们的军服,他们的旗子,还有上官谨那混账王八羔子的狗模样。我现在眼前全是我家的亲兵一个一个一个倒下的那样子,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就恨不得宰了上官意辰那孙子……所以说到了那儿,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喝酒……”林鹤之勉强地把话说完,便歪头响起了鼾声。
贺西霖站在那里久久没动,好一会才回过头来。林鹤之始终狠狠地抓着自己的手,睡着了都没有松开。他轻轻弯下腰,轻轻地将林鹤之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把那只手放在了床上。
这一弯腰,他看清了,林鹤之的眼睫毛是湿的,正有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缓缓地滑了下来。
他抿了抿嘴,顿了顿,伸手轻轻地抹掉了那滴泪,动作极其轻,轻得自己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没事,有哥呢。”他轻轻冲林鹤之说了一句,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轻轻关上了门。
转过身,一轮明月正轻盈地在一两片云朵里穿梭着。贺西霖盯着那上下跳跃的月亮看了好一会才往自己的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