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是在九月九重阳节那天,在叙州第一次见到李瑕,当时只以为是个风度翩翩的衙内。
可现在才十月十六,李瑕已带着人杀到五尺道边的寨子上来了。
短短一个多月,这个年轻人已完全不同了。
熊山再想到昨日李瑕那不将自己视作县尉而视作蜀帅的言论,他忽然觉得,回去之后该让阿爹见一见这位庆符县的新任县尉……
就在十月十六这日,阿术已行军到了黎山沟。
阿术时年仅二十二岁,却已立下颇多战功。
他是蒙古名将速不台之孙、兀良合台之子,自小就随父从军。
蒙军灭大理之战,他便率精兵为候骑,担任开路先锋,屡建奇功。
此次伐蜀,阿术依旧是以他最擅长的战术来打,“潜自间道、绕出其后”,意欲出石门道,直抵叙州,杀宋军一个措手不及,再与兀良合台会师叙州。
过了石门关,脚下山道仅五尺宽。
山路崎岖险峻,一般人走这种山道,只能牵着马慢走,深怕掉下悬崖,阿术却依旧策马而行。
他不仅是策马而行,前头还不用人牵。
也不见他如何操控马匹,跨下骏马老老实实沿着山道向前。
不只是他,蒙军中还有大半人都能做到。
对此,阿术只说过一句。
“蜀地的路难走?吐蕃的路都走过,这算个屁!”
……
绕过黎山沟,前方有开阔不少,终于又是一段可以休整的大路。
阿术皱了皱眉,招过一个百夫长。
“已经走了一半路,前面有可能遇到宋军。都克,你先带人探路,遇到宋军能拔的就拔掉。要是遇到埋伏,随时回来报信。”
阿述脾气虽火爆,行军打仗却又一手,说到这里,又吩咐道:“沿途遇到能望地势的高山,派人上去望着,等我到了,再来报我有无埋伏。”
都克应了,领了麾下八十余人,又带了四十余个大理兵,先向前方赶去。
他们仅带了五日粮草,轻便不少,速度也更快。
五尺道蜿蜒向北,偶有遇到山林间的小股土著,蒙军箭矢射去,吓得他们仓惶逃窜。
两日之后,都克行到关河峡谷……
李瑕在岩方沟寨子里休整了两日,确保几个伤员可以赶路了,这日清晨便准备回程。
他对于这一趟的收获算是满意,认为勉强达到了练兵的目的。
没在寨子里找到太多东西,倒是有些蛮贼抢来的佛像之类的物件,不知值不值钱。
“县尉,我昨日看清楚了,从那边下山,你看……”
搂虎抬起手一指,转头间忽然停了停。
他转过身子,眯着眼往南面看去。
“县尉……”
李瑕顺着他的目光,见到有几个黑点从远处的山峰后转了出来,之后接连不断,似乎有百余人。
“那是……蒙军?”
“真是蒙军!”
“蒙军?来的真快。”鲍三大步赶过来。
“寨子里有能点烽火吗?”
“这就去堆柴薪。”
李瑕点点头,还是在看着那远处的黑点,眼神沉思。
一会之后,柴薪已被堆了起来。
鲍三拿出火折子,动作利落。
李瑕忽然转过头道:“先别点。”
“县尉,怎么了?”
李瑕沉吟道:“他们只有一百余人,而附近并没有狼烟……”
“县尉是说……他们还未发现我们?”
“百余人,凭借这地形,能吃掉吗?”
鲍三再次向远处望去,其后又回头扫视了巡江手们一眼,独眼中精光闪烁。
“若是老兵,或许有把握,但我们这些人都是新兵。”
鲍三说着,又道:“小人以前与蒙军打过仗,他们战阵经验丰富,很敏锐,怕不好埋伏。”
都克忽然勒住缰绳。
他放眼看去,能看到前面的许多座高山。
他想起阿术的吩咐,招过几个士卒,下令道:“你们攀上山,望着,要是发现有人埋伏,随时鸣嘀报信……”
李瑕眯起眼,远远地看到那些黑点停下来,却看不清是在如何调动。
鲍三又道:“县尉,新兵实无把握。”
李瑕考虑了许久。
脑海里无数思量,最后,他仿佛看到了南宋的灭亡,眼神中忽有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打了这第一场仗,才不是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