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图门宝音不觉得打仗残酷。
他从小就宰牛杀羊,打仗无非就是把人也像牛羊一样宰杀。
屠城,熬尸油,或把腐臭的尸体抛进城内散播瘟疫……这些都只是攻城掠地的手段而已。
唯有到今夜,他突然觉得打仗太残酷了,他和嘎尔迪,也在如牛羊一般任人宰杀。
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杀牛,阿布说“牛会流泪,会跪下,但它只是畜生,不用心软……”
想着这些,图门宝音只觉腿越来越麻,心里越来越恐惧。
终于,他冲到了山下的缓坡。
“快上马!”
下一刻,图门宝音惊愣在那里。
“马呢?”
山林中,熊山凑到搂虎与鲍三身边,问道:“要不要追出去,杀光他们。”
“还剩七十多个,若是拼死反击,怕我们有太多伤亡。”鲍三道:“且县尉交代了,不可贪功恋战。”
“这是个斩首的好机会。”
“今夜主要还是拿他们的马匹。”鲍三摇了摇头,眼中泛起冷色,道:“蒙鞑没了马,孤军陷在这,早晚能杀光他们。”
说着,他回过头看去,只见夜色中的新兵们眼睛里皆有雀跃之色。
他们已经不太怕蒙古人了。
“嚁……”
李瑕正策马狂奔,忽听一声长长的哨声。
他回过头望去,只见一员蒙卒竟已抢到了座骑,正驻马吹哨。
大多数乱窜的马匹并不理会吹哨声,却也有几匹马回过头,向那蒙卒跑去。
很快,对方只带着几骑人,迅速向李瑕追了上来。
“嗖!”
一支箭矢激射,正中一名探马斥候。
李瑕马不停蹄,继续向前冲。
……
名叫“胡勒根”的蒙军什长是个粗矮汉子,很灵活地跨上战马,并为麾下的七名蒙卒召来了马。
他本有些犹豫,是继续把马召回来还是去追宋兵,直到哈日查盖大喊了一声。
“杀了他们!”
胡勒根立即就向宋兵追了上去。
他这一什只有八骑,却还是很有信心追杀二十余宋兵。
他们不停放箭,于夜色中射中的不多,时不时能让一两个宋兵栽下马来。
两拨人马向东奔了好几里,距离越来越近。
胡勒根眼看箭矢不多了,大喊道:“拔刀,砍翻他们!”
他夹了夹马,减缓了马速,看着麾下七骑冲了上去。
人数虽少,但在马背上作战,他对他们有信心。
胡勒根眯着眼看去,认出那些宋兵骑的也是个头矮小的蒙古马,再次吹哨,要叫它们把宋兵掀下去。
“嚁嚁……”
李瑕勒住缰绳,感受到身下的战马在不停刨地,显得很烦躁。
“列阵。堵住马耳!”
“是!”
二十余骑探马斥候迅速堵上马耳朵,掉头。
他们端起长矛,迎着蒙军,重新冲了回去。
白日攻城里的情影在他们脑中浮现,惨死的人们、焦臭的尸油……化成了杀意。
“杀啊!”
……
胡勒根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这些宋兵也太狂了,竟敢和蒙古人在马上作战。
他更加用力地吹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