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所有军兵、物资、牲口皆装船完毕,五船一齐吹响离港号角。赵猎拱手与诸人作别,率一干麾下最后登上战船。
杨亮节抚须眯眼,望着赵猎远去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笑意。
长子秘书少监杨启智亦低笑道:“这赵立厓当真有勇无智,阿翁略施小计,便将其支出崖城。待我大军北上击马逆,此战若胜,则令其驻防万安,无旨不得返;若败,龙雀军必损兵折将,纵然回返,亦不复强横。阿翁当真妙计啊,嘿嘿。”
少子杨行勇却道:“若赵立厓行至万安,却按兵不动,只等合兵,却又如何是好?”
杨亮节淡淡道:“张公弼此人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想偷生避战,虚应差事,一旦事后查知……呵呵,张公弼与江道斋多有龃龉,厓山之败更是因其不纳江道斋之言所致。如今见到那江师毅更是无颜,早想将之外放,若给他抓住把柄,岂会轻饶?借此由头将赵、江二人削官去职,夺其兵符。其结果与兵败有何异?”
杨行勇抚掌大赞:“阿翁好手段,赵立厓此番登船,怕再难回返了。”
杨启智闻言似乎想到什么,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阿翁是想借马抚机之手……”
杨亮节摇摇头:“非也。赵孟备屡建战功,全凭有江氏鼎力相助,此番为先锋,对上元兵,敌众我寡,必遭重创。如此,其势削弱,方不至于尾大难掉。当然,若是他命歹……嘿嘿,那也说不得了。”
杨启智看着赵猎立在船艏,满面笑容,遥遥拱手致意的身影,叹道:“算起来行朝能有今日,也有这赵立厓之功,只可惜……”这一刻,杨启智想到的跟陈宜中叔侄一般无二——赵立厓若只是个笤龄童子,事情就好办了。
杨行勇不引为然:“这是他赵氏江山,尽力戮力乃本分。若籍此居功自傲,更觊觎大宝……”
杨亮节一拂袖:“凭他也想入主垂拱殿!哼,待苏复汉寻那宗室子赵旦归来,且看他还能笑得出来否?”
国不可一日无君,而此时行朝君位虚悬已近四个月,这在任何朝代都是不可思议之事。若非此前行朝这条小船一直飘摇不定,随时倾覆,委实顾不上这一茬,大宋将臣们早吵翻天了。而今方脱大难,立足刚稳,立储之事就成为当务之急。
任何一位实权太后及外戚,都不会立一个难以掌控的皇储。什么样的皇储最好掌控?当然是儿皇帝啦!这闽广一带,原是南渡宗室的大本营,各个年龄段的宗室子弟要多少有多少。可是老赵家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几乎所有宗室都集中在泉州。偏偏镇守泉州的实力人物中,又出了一个宋末出了名的奸佞之辈——泉州提举市舶使蒲寿庚。
正是此獠,以泉州所有宗室的首级,向蒙元纳了个投名状。致使原本人丁兴旺的南渡赵宋诸王各系分支,尽数绝嗣。眼下要从这一带找一个适龄的宗室子,比大熊猫还难。当苏刘义、马南宝报称尚有一宗室小儿赵旦符合条件后,立即引起内外朝高度关注。诸大臣商议之后,上奏杨太后,请太后俯允苏刘义回乡招募豪杰,之后秘密将此子带回详加考察,再加以定夺。
事关社稷国运,杨太后还能说什么?只能悲泣默许。
赵猎终究还没完全溶入这个时代,脑海里压根没这根弦。如果知晓杨亮节居然把他看做巨大威胁,为即将登基的皇储扫平障碍,恐怕目瞪口呆之余,只能来句:“有句MMB,不知当说不当说。”
当五艘船在沿岸军民的欢送声中驶离港口之后,赵猎返身带领一群干将下到底舱,来到一堆盖着厚厚油布的货物前,弯腰捏住油布一角,猛力一掀——一捆捆五支一扎的乌黑油亮、散发着油脂味与木质独有味道的燧发枪呈现眼前。
赵猎拍去手上的灰垢,笑道:“好,戏演完了。现在,把武器分发给所有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