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死之心?”费畅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强笑说道,“这,这,不至於此罢。”
“今数万贼兵围城,城池若破,费丞以为你还能活命么?当此之时,非有必死之念方能求生!”
城池若破,受灾的不只是百姓,首当兵冲的定是太守、郡丞等郡中吏员,其次则是张、黄、第三等城中豪强。
文太守尽管不知兵,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好歹是两千石的大吏,又出身南阳大族,见识远比费畅要强,因此,虽然他也胆怯,但强自支撑着没有表现出来,默然了片刻,向荀贞一揖,说道:“今曰一战,拜托荀卿了。”
文太守、费畅、郭图,对荀贞都没好感,和荀贞或多或少都有矛盾,然而在此时此刻,却都把破敌的希望寄托在了荀贞的身上。阳翟是颍川的郡治,郡朝里的吏员大多是本郡的名士,就算不是名士,也多为本郡各县大族家的子弟,不知觉间,荀贞已成了他们共同的希望。
可以预料,今曰下午一战,只要荀贞能够获胜,那么在战后,他的名望必然高涨,至少在“用兵”、在“勇武”上,本郡再无第二个人能与他相比了。
这一切,得来的并不轻巧,如果没有这几年的殚精竭虑、克己慎行,就不会有今曰;如果没有这些天的身先士卒,蹈危履险,浴血奋战,也不会有今曰。可以说,荀贞之所以能得到今曰这一切,之所以会被文太守等人视作希望,既是因为他有着“穿越者”的眼光优势,也是因为他自身的努力。远的不说,就说这几天,他两次带人出城血战,负的伤就不止一处!
荀贞此时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但在表面上,他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温和谦虚,即便说出“拜托荀卿”这句话的是此前曾将他开革出郡朝的文太守,他仍然不骄不躁,脸上亦无半点“得志”的喜色,而是急忙闪到一侧,避开文太守的行礼,随即谨慎守礼的还了一礼,说道:“明府不以下吏浅薄,把兵曹椽这样的重任授给了下吏,下吏感恩戴德,敢不为明府效死!”
说完,他转过身,恭敬地肃手相请,请文太守等一干郡吏、豪强家长登城。
登城前,文太守先去看了看地道。
地道已经挖好了。
戏志才、高素、冯巩正在检查,以求务必万无一失。
听见太守来了,戏志才从地道中钻出来,灰头土脸的,在两个民夫的帮助下,爬到地上。
“地道挖好了?”
戏志才被文太守任为右兵曹史,也是郡吏了,行完礼后,答道:“挖好了。总共三条,出口选的都是贼兵此前攻城时所列阵势的薄弱地点。”
“会不会被贼兵发现?”
“不会。三条地道都没彻底挖通,在出口处的上边各留下了三尺土没有挖,只要不是重骑、大批甲士踩踏,绝对不会坍塌。”
“留下了三尺土没有挖?”
“对,打算等到开战后再挖。下吏已经计算过了,只需两刻钟就能挖通。”
“好!”
看过地道,文太守略微放松了一点,叫上戏志才一块儿,诸人登城。
……
荀贞在前引路,诸人鱼贯上城,远望黄巾军营地。
一些豪族的家长、子弟这是头次登城。
先前在看地道时,他们还觉得新奇好玩儿,有几个人且忍不住侃侃而谈,讲论兵法,卖弄才智,这会儿上了城头,浓烈肃穆的战争气氛扑面而来,许多人当即变色。
临城近观,城头血迹斑斑,城下残肢断体,折断的刀戈、箭矢散落一地,两三个断成几截的粗木云梯歪倒在城墙之下。这些物体虽是死的,虽是静物,也可由此看出这些天的战事有多么的惨烈可怖。
展目遥望,午时灿烂的阳光下,蓝天白云之下,无边的原野之上,城池四面八方,旌旗如林,鼓号深沉,成千上万额抹黄巾的“贼兵”把阳翟城围得水泄不通,近处者能辨其眉目,远处者如蚁大小,或执兵戈,或持竹枪,或立或卧,极目望去,大大小小的营盘连绵十几里不见断绝,直到视线的尽头。在这股黄巾的大潮下,阳翟城就像艘小船,似乎随时有覆灭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