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哇了一声,“师父真是天赋异禀唉。”
陈平安一笑置之,没有解释其中缘由。
这天正午时分,客栈伙计又送来一份仙家邸报,内容五花八门,上边记载一事,最让陈平安感兴趣,在跟崔东山学完棋后,询问了崔东山的见解。
青鸾国大都督韦谅在带兵北上途中,路过一座州城,因为一件小事,揪出了两位渎职官员,一个武将贪赃枉法,受贿十数万两白银,一个舞文弄墨,结果前者只是贬谪了事,对后者竟是先斩后奏,直接杀了。
崔东山没有怎么思考,脱口而出道:“这就是法家的行事风格,对于后者,常人往往会视为罪责轻于前者,法家却偏偏要罪加一等。”
崔东山笑问道:“先生想得通其中关节所在?”
陈平安深思之后,感叹道:“真是厉害。”
崔东山随口道:“三教之外的诸子百家,能够屹立千年不倒传承至今的,都有其立身之本,和独到之处。所以有个家伙早就说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俗人喜好前半句,修道之人就会觉得妙在后半句。说到底,三教百家学问,单独一门,恐怕修士穷其一生,都不敢说走到了学问的尽头。就看怎么取舍了,取了,又几分学问真正变成自身本事,舍掉的,又是否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陈平安点点头。
崔东山抓起一颗香梨啃咬起来,含糊不清道:“只不过学问是学问,为人是为人,有些关系,却无绝对关系。所以这才有了世事复杂嘛。一个人如何活,跟读了哪些书,读了书有无用,都是自己的缘法因果。世上笨蛋实在太多,不知道读书一事,首要之事,是让我们更多认识这个世道,白瞎了三教百家圣贤们的苦口婆心。圣人传授学问,一本本经籍,就像一盏盏悬挂夜间的灯笼,道路有不同,灯笼有明暗大小,只可惜世人自己睁眼瞎。”
陈平安对此不置可否。
崔东山本就是没话找话,就转移了话题,说了些关于小宝瓶的光辉事迹。
说去年末,李槐这个小愣子跟同窗起了争执,一本书院刚刚分发的书籍,给同窗拿了去,说是他的,李槐又拿不出证据来,结果李宝瓶刚好路过,立马断案,她用了个法子,拿过那本书,对李槐两人说,反正说不明白,撕成两半好了,一人一半。李槐急眼,另外那个孩子则高高兴兴答应下来,于是李宝瓶就将书本丢给了李槐,狠狠揍了另外孩子一顿,一直在远处袖手旁观的一位老夫子,哈哈大笑,那个孩子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哭着去跟老夫子喊冤告状,结果又挨了一顿板子。
陈平安听完后,开怀而笑。
裴钱在一边听着,叹气道:“那个偷书的家伙也太笨了吧,唉,果然是天底下笨蛋太多,么得办法。”
陈平安一板栗砸过去,“不是笨不笨的事情,是偷书一开始就不对,偷了书聪明得不露马脚,更不对。”
裴钱委屈道:“我没说偷书就对啊。”
崔东山笑道:“天底下又蠢又坏的人,也不少。这些货色,儒家学问是教不了的。”
裴钱深以为然,点头道:“你们刚才聊的法家就挺好,对付坏人,感觉很管用。”
说到这里,裴钱立即住嘴,生怕陈平安生气。
陈平安笑道:“你现在这么想是没错的,但是还需要看更多的书才行,不要觉得这会儿就已经得出正确答案了。”
裴钱想了想,“那还是儒家更好吧。”
她现在抄那本儒家典籍就已经够累的了,再多出一本法家书籍来,不是自找罪受吗?
崔东山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朱敛所说的铁骨铮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