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瀺微笑道:“齐静春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怕我在宝瓶洲折腾出来的动静太大,大到会牵连已经撇清关系的老秀才,所以他必须亲自看着我在做什么,才敢放心,他要对一洲苍生负责任,他觉得我们不管是谁,在追求一件事的时候,如果一定要付出代价,只要用心再用心,就可以少错,而改错和补救两事,就是读书人的担当,读书人不能只是空谈报国二字。这一点,跟你在书简湖是一样的,喜欢揽担子,不然那个死局,死在何处?直截了当杀了顾璨,未来等你成了剑仙,那就是一桩不小的美谈。”
陈平安一言不发。
崔瀺笑道:“知道你不信。没关系。我与你说这些,是私事,便有私心。”
崔瀺问道:“有没有想过,阿良与齐静春关系那么好,当年在大骊京城,仍是为何不杀我,连大骊先帝都不杀,而只是坏了那座仿造白玉京,更留了先帝三年寿命?”
陈平安摇摇头,“不知道。”
崔瀺微笑道:“不妨依循某个臭牛鼻子的脉络学,多想一想你已经看在眼中的既定事实,推算一二,其实不难。”
陈平安缓缓道:“大骊铁骑提前火速南下,远远快过预期,因为大骊皇帝也有私心,想要在生前,能够与大骊铁骑一起,看一眼宝瓶洲的南海之滨。”
崔瀺伸手指向一处,“再看一看倒悬山和剑气长城。”
陈平安皱眉道:“那场决定剑气长城归属的大战,是靠着阿良力挽狂澜的。阴阳家陆氏的推衍,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终究是出了大纰漏。”
崔瀺偏移手指,“桐叶洲又如何。”
陈平安说道:“看似气运庇护一洲,使得妖族谋划过早浮出水面,得以逃过一劫,如果假定妖族真的能够攻破长城,桐叶洲就不适合作为第一个攻打方向,危机倾向于南婆娑洲和扶摇洲,尤其是后者。”
崔瀺指了指地面,“我们宝瓶洲,版图如何?”
陈平安喝了口酒,“是浩然天下九洲当中最小的一个。”
崔瀺又问,“版图有大小,各洲气运分大小吗?”
陈平安摇头,并无。
崔瀺指向地面的手指不断往南,“你即将去往北俱芦洲,那么宝瓶洲和桐叶洲相距算不算远?”
陈平安攥紧养剑葫,说道:“相较于其余各洲间距,可谓极近。”
崔瀺抬起手,指向身后,“先前北俱芦洲的剑修遮天蔽日,赶赴剑气长城驰援,是不是你亲眼所见?”
陈平安额头渗出汗水,艰难点头。
崔瀺笑了笑,“先前怪不得你看不清这些所谓的天下大势,那么现在,这条线的线头之一,就出现了,我先问你,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是不是一心想要与道祖比拼道法之高下?”
陈平安点头。
崔瀺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何世人喜欢笑称道士为臭牛鼻子老道?”
陈平安说道:“因为传言道祖曾经骑青牛,云游各大天下。”
崔瀺轻声感慨道:“这就是线头之一。那位老观主,本就是世间存活最悠久之一,岁数之大,你无法想象。”
陈平安别好养剑葫,双手揉着脸颊,手心皆是汗水。
东海观道观老观主的真实身份,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