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在什么地点,什么节气时辰,以什么手法,又携带什么秘宝用来承载,环环相扣。
境界高,远远不足以决定一切。
《放心集》上便有明文记载,仙祠城城主对宝镜山机缘势在必得,只是苦耗百年光阴,仍是无法破解,一不做二不休,兴师动众,除了自己城池的鬼众,还借调周围三座交好城池的千余阴物,再与白笼城蒲禳借了一拨专门用以开峰搬峦的符箓力士,试图直接将宝镜山搬走,将整座山头迁徙去往仙祠城,可人力物力耗费无数,到头来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宝镜山这桩福缘的难以捉摸,由此可见。
想要获得那壁画城天官神女图的“看对眼”,大概只能靠命。
而想要取走那柄宝镜,连到底要靠什么都不知道,披麻宗不知,鬼蜮谷也不知。
只是陈平安很快改变了主意,好歹试试看。
有些根深蒂固的老旧想法,得改一改。
不能总觉得自己抓不住额外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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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老狐走下宝镜山,一手持杖,一手捻须,一路的唉声叹气。
少女有些心不在焉。
老翁突然问道:“太真,不如就嫁了三斗城鬼帅?那头阴物,好歹是三斗城城主麾下的头号猛将,不比寻常阴物,相较于那些动辄血盆大口、不然就是骨架嶙嶙没半两肉的,生得总还算齐整,在咱们这地儿,说是位俊俏后生,都不过分了。”
少女愁眉不展。
老翁无奈道:“是,当年那云游道人是说过你的姻缘,如意郎君,必须是个能见着深涧金钗的,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两百年?三百年?搁在鬼蜮谷外边的市井坊间,你这般岁数,孙子的孙子的孙子,都该娶妻生子了……”
少女百无聊赖,轻轻拧转那把破了个窟窿的碧绿小伞,转头望向宝镜山的半山腰那边,呢喃道:“爹,莫要催女儿了,再等等吧,最多百年,若是还等不到,女儿嫁了便嫁了。”
老翁哀叹一声,“那一定要嫁个有钱人家,最好别太鬼精鬼精的,千万要有孝心,晓得对老丈人好些,丰厚聘礼之外,时不时就孝敬孝敬老丈人,还有你,嫁了出去,别真成了泼出去的水,爹这后半辈子,能不能过上几天舒坦日子,可都指望你和未来女婿喽。”
少女犹豫片刻,突然问道:“爹,真如三斗城那鬼帅所说,若是女儿嫁了他,三斗城城主就能帮着爹你在宝镜山,建造祠庙,当那吃香火的水神?”
老翁嗤笑道:“人话尚且信不得,何况是这种鬼说的鬼话,鬼蜮谷的山水神祇,有多金贵,你心里没数?南北那么多城主老爷,才几个?虽说咱们这等出身,塑金身、成山神,那是万万不敢奢望,儒家圣人们的规矩,死死的,谁敢悖逆,不过一方水神嘛,还算有点谱儿,可惜,爹清楚自己的斤两,没那命。爹修行的残卷秘籍上那点水法仙术,偷偷喝点宝镜山水运,靠着笨法子,一点点增长修为,已经是极致。”
少女嫣然而笑,“爹,你是怕那成为神灵必须要遭受‘形销骨立、油煎魂魄’的苦楚吧?”
老翁也是个脸皮厚的,“那是自然,天底下无论是活人死物,还是咱们这些山泽精怪,人世走这一遭,都是奔着享福去的。王朝英灵成神,为何相对简单,那是有国运庇护,功德傍身,精怪鬼物成神,为何就会凶险万分,还不是离着世俗远了,攒不下阴德,跟那老天爷赊账,爹在这鬼蜮谷,一辈子才见着几个活人?有个屁的阴德,何况见着了一个就往死里坑害,骗了那么多练气士去山涧观水,害他们丢了魂魄,爹这些几百年来,每次到了清明,就绕着宝镜山一圈,一次次撮土焚香,你当是好玩啊?这是爹心里边,愧疚着呢。”
老翁没来由跺脚,恼火道:“闺女你长得这么水灵,为何那几位城主都瞧不上你?不然别说是麻雀变凤凰,做了某位城主的原配正妻,便是当个受宠的小妾,爹与你那个没出息的弟弟,也该飞黄腾达了。哪里需要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宝镜山,大眼瞪小眼,混吃等死?就说粉郎城那个大色胚,先前还嚷着要将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怎的这些年就清心寡欲,偏偏不再动心了?”
少女神色有些无辜。
别人喜不喜欢自己,也能强求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