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山峰眉开眼笑,“尽瞎说一些大实话。”
陈平安一把搂过年轻道士的肩头,张山峰低头弯腰,就要去反过来去搂陈平安的脖子。
打打闹闹。
陈平安带着张山峰进了府邸,进了屋子。
张山峰瞥见了那绿竹行山杖和墙上那把剑仙,笑道:“真是老样子。”
陈平安搬了条椅子给他,两人对坐。
张山峰便开始聊他与师父走过中土神洲和南婆娑洲的见闻,最后便说到了在醇儒陈氏那边求学的刘羡阳。
陈平安安安静静听完张山峰的讲述,心境祥和,涟漪渐平。
张山峰又开始聊自己的返乡之路,突然发现对面那个家伙,竟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张山峰有些无奈,蹑手蹑脚站起身,悄悄离开屋子,轻轻关上门后,就蹲在屋檐下,发着呆。
世道很奇怪,有人只盯着他人有什么,不想为什么。师父说这叫一叶障目,还说世道更奇怪的地方,是如此想,未必全是坏事。
张山峰一直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跟境界高低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有待在趴地峰的山上慢慢修行,或是与陈平安、徐远霞一起游历江湖,要么就是独自一人,对着寂然无声的天地山水,离着热闹远些,他不会犯错害人,天地也不会害他,张山峰才会觉得稍微好点。
张山峰就问师父,是不是自己的问道之心,出了大问题。
师父却说没有什么问题,还说那儒家是在做加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往身上揽,都挑得起来,就进了中土文庙。道家却是做减法,一件一件都可以划清界线,撇清关系,物我两忘都无忧了,最后你便走到了清净地。佛家由小乘自渡,转为大乘渡人,渐悟到顿悟,幡动心动,戒定慧三无漏,其实也都是个增增减减的次第。三教看似根祇大异,道路方向千差万别,可修行其实就是人在走路,还是相近的。
张山峰蹲在台阶上,转头看了眼关上的屋门。
师父说得对,每个人都是一座小天地,关了门,外人就瞧不见真正的门内光景了。
就在此时,屋里边陈平安轻轻喊了一声张山峰。
张山峰赶紧说道:“在,就在外边。”
陈平安这才语气略显疲惫地说了句:“那我再睡会儿,以前没觉得,有些乏了。”
张山峰说道:“好好休息。”
张山峰双手笼袖,蹲在原地,轻轻前后摇晃,脸上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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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有些孩子,极其早慧。最终成不成为那山上的修道胚子,其实都不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容得下两种极端的学问、心性一直打架,又不打死谁,在火龙真人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砥砺,修行。
先天的纯粹心性,难在呵护维持不退散,后天的精诚,难在找到,真者,精诚之至也,精诚之至,炯然如日,又莹然如月。
自己弟子张山峰,与他朋友陈平安,两种心性,便需要传授两种法门。
火龙真人其实有些埋怨文圣老先生和那齐静春,怎的既然分别认了弟子与小师弟,为何不更用心些,就由着陈平安自己一个人逛荡这么远?真不怕说死就死了?也不怕误入歧途,或是干脆放下了,转去当了和尚,或是真正想通了,转入道门?这其实是火龙真人都无法理解的地方,为何文圣老先生没有选择将陈平安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也奇怪齐静春当初哪怕不得不死,可事实上以齐静春的学问和能耐,明明可以做的更多,为何偏偏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