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一板一眼答道:“姓朱名敛,故乡旧识,一个武疯子,如今是远游境,在龙泉郡给人当管事。”
年轻人有些讶异。
八境宗师?
为何从未听说过?大骊本土有哪些远游境武夫,他一清二楚,因为一般都投身了沙场,几乎就没有人留在江湖。
至于什么八境的练气士,他倒是不稀罕听说。
他是大骊头等将种门户出身,出生于京城那条将种如云的篪儿街,对修道之人素来没什么好感,唯独对武夫,无论是沙场,还是江湖,都有一种天生的亲近。
他的祖辈,都是一拳一刀,为大骊朝廷、为自己姓氏打出来的江山和家业。
到了他自己,一样如此,他刘洵美与好朋友关翳然一般无二,最瞧不起的便是意迟巷那拨躺在祖辈功劳簿上享福的蛀虫,他刘洵美的名字,还是关老爷子亲自给取的。
许多意迟巷和篪儿街的纨绔子弟,实在是扶不起,在父辈的安排下,在衙门里捞油水,帮着地方豪阀牵线搭桥,或是引荐山上仙师担任交好世家的供奉,一年到头应酬不完的酒局宴会,这拨人,别看在京城大小官场、酒席上,个个是大爷,身边婢女必须是仙家女修,扈从必须是那山上神仙,可让他们去篪儿街那边看看?哪个不是缩着脖子,小声说话的?
刘洵美便翻身下马,向那位朱敛抱拳而笑,“刘洵美,见过朱前辈!”
朱敛赶紧抱拳还礼,笑呵呵道:“刘将军年轻有为,在祠堂为祖宗上香,底气十足。”
刘洵美乐了,半点没觉得对方拿祖宗香火说事,有什么失礼。
主将下马,魏羡就跟着下马,其余精骑纷纷下马。
唯独那生了一双丹凤眼的年轻黑袍剑客,继续蹲在马背上,点头啧啧道:“很厉害的御风境了。魏羡,你们家乡出人才啊,这一点,随我们泥瓶巷。”
剑修曹峻。
曹峻是南婆娑洲土生土长的修士,不过家族老祖曹曦,却是出身于骊珠洞天的那条泥瓶巷。
一直走在朱敛和刘重润身后的卢白象,与朱敛并肩而立。
魏羡朝卢白象点了点头,卢白象笑着点头还礼。
魏羡离开崔东山后,投身大骊行伍,成了一位大骊铁骑的随军修士,靠着一场场实打实的凶险厮杀,如今暂时担任伍长,只等兵部文书下达,得了武宣郎的魏羡,就会立即升迁为标长,当然魏羡如果愿意亲自领兵打仗的话,可以按律就地升迁为正六品武将,领一老字营,统率千余兵马。
大骊的这类伍长,应该是浩然天下最金贵的伍长了,能够在路上见从三品实权将军以下所有武将,无需行礼,有那心情,抱拳即可,不乐意的话,视而不见都没关系。
魏羡如今得了大骊铁骑十二等武散官中的第六等,武字打头的武宣郎,前边五个武散官,一般只会授予沙场上战功彪炳的功勋武将。以武立国的大骊朝廷,历来武散官第一等,便是那上柱国,只不过无比尊崇的上柱国头衔,不一定只颁给武人。
曹峻一直是魏羡的顶头上司,靠着军功,管着一支大骊万人铁骑的所有随军修士,魏羡虽然只是伍长,却有些类似曹峻的辅官,按照曹峻这个惫懒汉的说法,能不动脑子就别动脑子,所以调兵谴将之类的麻烦事,都喜欢丢给不知根脚的魏羡,魏羡说是兵家修士,但更像是纯粹武夫,一开始还有些非议,总觉得这家伙是兵部衙门某位大佬的门客,瞧着大战落幕后,便死皮赖脸蹭军功来了,只是几场搏杀过后,便没了风言风语,道理很简单,与魏羡并肩作战的随军修士,本该战死的,都活命了。
大骊精骑这边备好了马匹,众人一起骑马去往宝物藏匿之地,相距瘴云渡口不算太远,两百多里路程,水殿龙舟埋藏在一条江河之底,密道极其隐蔽,唯有刘重润掌握诸多山水禁制的破解之法,不然即便找到了宝库,除非打烂水运山根,不然就休想进入秘境,可一旦如此作为,触发机关,水殿龙舟就要随之崩毁。
当刘重润得知这位年轻骑将刘洵美,不到三十岁,竟是大骊正四品武将官身之后,就更加震惊。
一方面惊讶此人在仕途上的平步青云,大骊武将进阶,必有军功打底,这是铁律,祖荫傍身的将种门户,兴许起步高些,却有数。另外一方面便是惊讶于落魄山的官场香火情。露面的是武将刘洵美,那么点头允诺此事的,必然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实权大将,即便不是已经敕封为巡狩使的曹枰、苏高山,也该是仅在两人之下的大骊显赫武将。
其实不光是刘重润想不明白,就连刘洵美自己都摸不着头脑,此次他率队出行,是大将军曹枰某位心腹亲自传达下来的意思,骑队当中,还夹杂有两位绿波亭大谍子一路监军,看迹象,不是盯着对方三人行事守不守规矩,而是盯着他刘洵美会不会节外生枝。
这就很有嚼头了,难道是新任巡狩使曹枰手眼通天,想要与绿波亭某位大头目一起中饱私囊?然后曹大将军选择自己躲在幕后,派遣心腹亲手处置此事?若真是如此胆大包天,难道不应该将他刘洵美换成其他忠心耿耿的麾下武将?刘洵美如果觉得此事有违大骊军律,他肯定要上报朝廷,哪怕被曹枰秘密诛杀封口,如何收拾残局?篪儿街刘家,可不是他曹枰可以随便收拾的门户,关键是此举,坏了规矩,大骊文武百年以来,不管各自家风、手腕、秉性如何,终究是习惯了大事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