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就皮吧你。”
他方才差点忍不住都要取出养剑葫饮酒,这会儿已经没了喝酒的念头,说道:“知道自己出拳的轻重,或者说是你出拳之前,能够先想此事,这就意味着你出拳之时,始终是人在出拳,不是人随拳走,很好。所以师父错了就是错了,师父愿意诚心与你说对不起。然后师父说的那些话,你也要稍稍用心,能记住多少是多少,有想不明白的,觉得不够对的,就与师父直接说,直接问,师父不像某些人,不会觉得没面子。”
裴钱摇头晃脑,悠哉悠哉,“‘某些人’是不像话,与师父跟我,是太不一样哩。”
陈平安一板栗敲下去。
裴钱翻着白眼,一手持行山杖,一手向前伸出,摇摇晃晃,在陈平安身边逛荡,不知是假装醉酒还是梦游,故作梦呓道:“是谁的师父,有这么厉害的神通哇,一板栗就能打得让人找不着东南西北嘞,这是哪里,是落魄山吗……真羡慕有人能有这样的师父啊,羡慕得让人流口水哩,若是开山大弟子的话,岂不是要做梦都笑开了花……”
陈平安取出养剑葫,喝了口酒,倒是没有再打赏板栗。
可能再过几年,裴钱个儿再高些,不再像个小姑娘,哪怕是师父,也都不太好随便敲她的板栗了吧,一想到这个,还是有些遗憾的。
于是陈平安就又一板栗砸下去,打得裴钱再不敢转圈胡闹,伸手揉了揉脑袋,在师父身边侧着走,笑嘻嘻问道:“师父,书上说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师父你说会不会哪天,我突然就被师父打得开窍了,到时候我又学拳,又练剑,还是那种腾云驾雾的山上神仙,然后又要抄书,还得去骑龙巷照看铺子生意,忙不过来啊。”
陈平安笑道:“修道之人,看似只看资质,多靠老天爷和祖师爷赏饭吃,实则最问心,心不定神不凝求不真,任你学成万千术法,依旧如浮萍。”
裴钱使劲点头,“师父你虽然如今的修士境界,暂时,暂时啊,还不算最高,可是这句话,不是飞升境打底往上走,还真说不出来。”
陈平安笑问道:“你这都知道?你是飞升境啊?”
裴钱说道:“道理又不在个儿高。再说了,如今我可是站在天底下最高的城头上,所以我现在说出来的话,也会高些。”
陈平安喝了口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陈平安突然笑了起来,“若是从扎根地面算起,这儿可能就是四座天下最高的城头了,可如果不说与大地接壤,那么浩然天下中土神洲的那座白帝城,可能更高些。至于青冥天下的那座白玉京,到底有多高,书上没记载,师父也不曾问人,所以与剑气长城的城头,到底谁更高,不好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亲眼看一看。”
裴钱好奇问道:“是大骊京城那座仿造白玉京的老祖宗?师父去那儿做什么?好远的。听大白鹅说,可不是这儿的剑气长城,乘坐渡船,登了倒悬山,过了大门,就是另外一座天下,然后我们就可以想逛就逛。大白鹅就说他曾经是有机会,靠自己本事去往青冥天下的,只不过我没信他,哪有自家先生还没去、学生就先去的道理嘛,师父,我劝不动大白鹅,回头师父你说说他,以后这爱吹牛的臭毛病,得改改。师父,我能不能知道你为啥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据说白玉京里边,都是些道士啊女冠啊,师父你要是一个人去那边,我又不在身边,肯定贼没劲。”
陈平安笑道:“也不是去游历的。”
裴钱愈发疑惑,“找人啊?”
陈平安点头道:“算是吧。”
裴钱皱眉道:“谁啊,架子这么大,都不晓得主动来落魄山找师父。”
陈平安哑然失笑。
人家还真有摆天大架子的资格。
其中一位,扬言“得问过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向天下出拳,分开云海。
随后一位,笑言“就由本座陪你玩玩。”
十二飞剑落人间。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想起了那些多年以后才知晓些许内幕的少年时分事,只是很快又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便轻声笑道:“师父如今有两愿,从来没跟人讲过。两个愿望,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但是会一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