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摇头道:“说学问,说修行,我这个半吊子先生,说不定还真不如你,唯独编草鞋这件事,先生游历天下四方,罕逢敌手。”
曹晴朗微微一笑。
陈平安玩笑道:“按照风雷园上任园主李抟景的说法去类推,若是编织草鞋也是一门修大道,那么你也就是个初出茅庐的下五境,不晓得编草鞋的上五境是啥个风光。”
曹晴朗点头道:“先生说是就是吧。”
陈平安无言以对,转而一想,如今自家落魄山缺什么风气,墙头草不缺,飞升境的马屁不缺,全给自己的开山大弟子和朱敛他们拐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以至于连那个半个弟子的郭竹酒,也是裴钱这般无师自通的同道中人,所以就缺曹晴朗这样的风骨啊。
于是陈平安笑得很欣慰。自己终于收了个正常些的好学生。
曹晴朗反而有些不自在,伸手拿起一把扇面题款、扇骨也刻字的竹扇,折扇此物昵称别名颇文雅,其中便有“风凉”一说。
扇面题字自然显著,入眼便知,但是曹晴朗真正喜欢的,却是一边大扇骨的一行蚊蝇小楷,好似一个藏藏掖掖的小孩,不太敢见人,字写得极小极小,兴许稍稍粗心的买扇人,一个不注意,就给当做了一把只有扇面款识却无刻字的竹扇,几月几年,此生此世,便都不知晓了。
曹晴朗合拢折扇,握在手心,凝视着那一行字,抬头笑道:“难怪先生爱喝酒。”
陈平安会心一笑。
竹上刻文。
世事大梦一场,饮酒不怕醉倒,不醉反是梦中人。
陈平安笑道:“若是喜欢,便送你了。”
曹晴朗摇头笑道:“不耽误先生挣钱。”
陈平安随手拿起另外一把扇子,扇动清风,笑呵呵道:“你先生就不是那样的人。”
曹晴朗问道:“先生,那我们一起为素章刻字?”
陈平安立即放下折扇,笑道:“好啊。”
曹晴朗忍着笑,捻着那枚一眼相中的雪白石材印章,手持刻刀,然后有些犹豫,只得轻声问道:“先生,刻字写字,大不相同,我以前也没做过这件事,若是初次上手,刻差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枚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