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摆摆手,瞥了眼春幡斋中堂外边的鹅毛大雪,说道:“没关系,这会儿就当是再讲一遍了,他乡遇同乡,多难得的事情,怎么都值得多提醒一次。”
戴蒿站了起来,就没敢坐下,估计落座了也会如坐针毡。
“站着作甚?众人皆坐,一人独站,难免有居高临下看待剑仙的嫌疑。”
陈平安敛了笑意,对那位老金丹说道:“坐。”
戴蒿便立即坐下。
吴虬与邻座唐飞钱两位中土玉璞境,快速对视一眼。
看来这位新任隐官大人,很不剑仙啊。
皑皑洲“南箕”渡船那位身份隐蔽的玉璞境修士,江高台,年纪极大,却是年轻容貌,他的座位极其靠前,与唐飞钱相邻,他与“太羹”渡船戴蒿有些香火情,加上直接被剑气长城揪出来,掀开了伪装,在座商贾,哪个不是炼就了火眼金睛的老狐狸,江高台都担心以后蛟龙沟的买卖,会被人从中作梗搅黄了。
这让江高台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该言语几句,不然偌大一个皑皑洲,真要被那谢松花一个娘们掐住脖子不成?
江高台甚至没有起身,直接开口说道:“隐官大人,我们这些人,境界不值一提,要论打杀本事,可能所有人加在一起,两三位剑仙联袂出手,这春幡斋的客人,就要死绝了。”
谢松花眯起眼,抬起一只手掌,手心轻轻摩挲着椅把手。
江高台对此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我们这些满身铜臭的,擅长之事,既然不是厮杀,自然也就谈不上保命,就只能是做点小本买卖,挣点辛苦钱。若是隐官大人觉得可以谈,那就好好聊,觉得不用与我们好好聊,我们为了活命,再不合适的买卖,也乖乖受着,别洲同道如何想,我也管不着,我江高台与一条破破烂烂的南箕渡船,就带个头,隐官大人只管开价,便是赔本买卖,我也做了,当时庆祝陈剑仙晋升了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
吴虬,白溪等人,都对这江高台刮目相看了。
毫不拖泥带水。
极好。
吴虬唯一担心的,暂时反而不是那位笑里藏刀的年轻隐官,而是“自家人”的窝里横,比如有那宿怨死仇的北俱芦洲和皑皑洲。
先前春幡斋邵云岩,亲自安排一洲渡船管事聚在一座庭院,再以本洲剑仙待客,真可谓用心险恶。
北俱芦洲与皑皑洲的不对付,是举世皆知的。
所以一位北俱芦洲跨洲的老元婴剑修管事,就想要立即拆这江高台的“高台”了,哪怕没有与浮萍剑湖宗主郦采喝那酒水,只要是皑皑洲的小崽子在抖搂威风,北俱芦洲就愿意对着干,皑皑洲两位渡船管事先后说话,真当北俱芦洲是死人吗?!
浩然天下,本就是唯有北俱芦洲赶赴倒悬山的跨洲渡船,挣钱最少!
只是老剑修在内的所有渡船管事,却都得了郦采的心声言语提醒,“不用理会这厮,今夜议事,你们只管看戏。”
陈平安笑道:“起来说话,浩然天下最重礼数。”
年轻隐官此言一出,剑仙对面的大多数渡船管事,脸色都变了一变。
让戴蒿坐下,再让江高台起身?
他娘的道理都给你陈平安一个人说完了?
江高台脸色阴沉,他此生大体顺遂,机缘不断,哪怕是与皑皑洲刘氏的大佬做生意,都不曾受过这等侮辱,只有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