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浩然天下许多正儿八经的谱牒仙师、祖师堂嫡传,尤其是些心傲气高的豪阀子弟,谈这些,兴许谈不拢不说,还会彻底撕破脸。
但是与在座这些早已不算是纯粹修道之人的商贾,聊这个,最管用。
真正的那道分水岭,当然还是米裕取出的那些册子。
没有这个,任他陈平安百般算计,等到几十个船主,出了春幡斋和倒悬山,陈平安除了连累整座剑气长城被一起记恨上,毫无裨益。兴许隐官继续可以当,但是剑气长城的财权,就要重新落入她和晏溟之手。在这过程当中,剑气长城才是最惨的,肯定要被这些商贾狠狠敲竹竿一次。
纳兰彩焕恢复了几分神采,觉得终于知道该如何与年轻隐官相处了。
只说姿容气度,纳兰彩焕确实是一位大美人。
所以米裕便看了她一眼。
然后米裕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怜悯和不屑,不再看纳兰彩焕,继续闭目养神。
若说那纳兰彩焕是光靠姿容就能让男子心动的女子,那么米裕更是仅靠皮囊便能让女子赏心悦目的男子。
坐在对面那位心中愤恨、悲苦至极的元婴女子,“无意间”瞧见了这一幕后,心中阴霾,便稍稍少了些。
这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负心汉,在说出那句应该遭天谴的混账话后,就再没有看她一眼,多次往对面座椅的游曳视线,次次都故意绕过了她。
若是米裕心中没有她,岂会如此刻意?
何况都说纳兰彩焕当年便曾经倾心于米裕,不也一样没能近水楼台,成为剑气长城的一双神仙道侣?
如此一想,这位女子便觉得自己胜了那纳兰彩焕一筹。
再看那米裕,神色萧索,有些落寞,他转头望向门外的大雪美景,怔怔无言。
与那之前狗腿兮兮为年轻隐官送酒的故作潇洒,判若两人。
她便没来由有些心酸,如今都是上五境剑仙了,米裕你还算是在家乡啊,也要受此窝囊气吗。
米裕这种人,该死还是该死!
可喜欢终究还是喜欢。
两者她都说了不算,最是无奈。
陈平安始终单手托腮,就这么一直瞧着所有人情百态的蛛丝马迹,在察觉到米裕那些极有火候的细微变化后,不得不有些佩服,痴心人只以痴情动人,米裕这种天赋惊人的负心汉,如果修道修道,只修男女之情,咱们这位米裕大剑仙应该是飞升境的水平了,与那姜尚真,估摸着可以切磋道法,一比高下。
陈平安打算找个机会,替这些痴情女子出口恶气,揍一顿米裕,剑仙不能还手的那种。
谢松花有些犯愁,江高台那条“南箕”想要乘坐,戴蒿那条“太羹”也不能错过,这位女子剑仙,视线游曳不定,背后竹匣剑意牵扯起来的涟漪,就没停过片刻。春幡斋事情了了,可她如今多出的这几桩个人恩怨,事情没完!皑皑洲这帮家伙,第一个冒头,起身说话不谈,到最后,好像求死之人,又是皑皑洲最多,这是打她的脸两次了。看看那魏晋和元青蜀,再看看他们对面的宝瓶洲和南婆娑洲修士,不就一个个很给两人面子?
怎的,老娘是个娘们,便不是剑仙了?!
戴蒿胆战心惊,不得不主动开口,以心声询问那个缓缓饮酒的年轻人,小心翼翼问道:“隐官大人,谢剑仙这边?”
戴蒿都没敢抬头望向主位那边,礼数不礼数了,真没辙了,暂时顾不上,不然他一个抬头,就谢松花那种连玉璞境妖族剑修说宰掉就宰掉的可怕剑仙,岂会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陈平安笑道:“还记得今夜第一次见到谢剑仙后,她当时与你们这些同乡说了什么,你好好回忆回忆。”
皑皑洲所有渡船当中,谁最缺钱,她谢松花就亲自护送渡船,护送不利,可以怨她。
戴蒿松了口气,“谢过隐官大人的提点。”
魏晋是有意无意,没有与郦采他们结伴而行,而是最后一个,选择单独离开。
陈平安站起身,“我先送一送魏剑仙。米裕,你负责为客人解答疑惑。谈妥谈不妥的,都先记下。我还是那句良心话,落了座,大家就都是生意人,入乡随俗,挣多挣少,各凭道法。我也不例外,今夜这春幡斋大堂,挣钱的规矩,只会比隐官头衔更大。”
陈平安望向那个“霓裳”渡船的船主柳深,再有那个流霞洲“凫钟”渡船的刘禹,点了名后,笑道:“有劳两位船主,帮着记录双方的议事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