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身材参差不齐,外观远不如以往那些身高、胖瘦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御卫,可他们的气势,却个个沉稳剽悍,彼此气息更好似连成一片,使他们那看似单薄的队列,予人一种铁坝石堤般坚不可摧、不可撼动的稳固感。
而他们刀锋枪刃一般森冷的眼神,更令人油然生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使得文武百官、王公勋贵在他们的注视下,自两侧御卫队列中间穿行之时,无不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这,这些兵,是天子自北疆带回来的陷阵战兵……她,她今日为何要以这些战兵……作仪仗?”
有官员声线干涩,略显颤抖地说道,心中已开始隐生惧意,开始琢磨着,待会儿天子若是下达什么旨意,自己是不是……应该乖乖听话,唯唯应诺?
不只一个官员这么想。
被陷阵道兵气机所慑,几乎大半文武官员,心里都在隐生惧意。
开始慎重考虑,是不是不该再将天子视作不懂事的稚女,是不是应该给予天子更多的尊重。
天子一个人是治理不了国家,但她可以杀人啊!
听说当今天子,生性反复,急躁跳脱,缺乏耐性,未必会如先帝一般,懂得隐忍妥协,也未必会顾及朝堂运转,离不开他们这些文武官员,说不定就会不理长远,只顾一时爽快,只求一个念头通达。
若天子是这样的性子,那在天子一意孤行时,一味强项硬顶,貌似不是智者所为啊……
韩思远感受着官员队列中微妙的气氛变化,心中暗自哂笑。
天子这会儿还没有真个展露峥嵘呢,只是把她的百战精兵往御道两边一摆,单凭气势,就把这些官儿吓得够呛,那要是天子真的举起了屠刀,他们岂不是要吓得瘫软在地,当场尿起裤子?
大周的官场,确实都朽到骨子里了。
理应汇聚全国精萃的朝廷百官,尽皆庸碌之辈,人人眼中只有利益,没有哪怕一点点真正的信念。
若韩思远真是一心为国为民,要据理力争,纠正天子一切荒诞谬行的贤相,那带着这么一群又无能又软弱的猪队友,他恐怕要气个半死。
然而他并不是。
倘若朝堂之上,尽是精明强干、理念坚定的贤臣,他韩思远,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啊!
至于这群软骨头此时心思浮动,欲作墙头之草……
韩思远无声一笑,笼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舒展,如同拨动无形琴弦一般,轻轻一拨。
只有他能看见的,蔓布天上地下的赤红“网罗”中,几根赤色线条轻轻一颤,隐隐闪烁淡淡金光,荡出一股无形无质,不可捉摸的玄异波动。
那些被陷阵营肃杀气势所慑,心思隐隐动摇,暗生妥协之念的官员,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胆气,乃至油然生出某种可以称之为“信念”的意志。
“大周八百年天下,除开国之时,辅佐太祖皇帝的萧国师是真圣师,其余两个国师,都是蛊惑君上的邪教巨骗,当年可都闹出了天大的乱子!”
“那两个出身邪教的国师,以所谓‘长生法’蛊惑君上,弄权敛财,大肆搜刮,滥用民力,大建奇观,闹得天下民怨沸腾,烽烟四起,大周一度窘迫到大半州郡皆反……”
“世祖皇帝以史为鉴,中兴大周之后,颁下明旨,此后历代皇帝,皆不得再立国师!此乃祖制!当今天子,若违背世祖皇帝祖制,就该谏言纠正!若不听,当死谏!”
“倪昆出身天命魔教,乃是黑到了骨子里的邪魔之辈……其所谓幡然悔悟,为国立功,焉知不是在下一盘大棋?焉知不是处心积虑,要借此功劳谋取国师之位,祸乱大周?”
“此次天子若再发乱命,吾必强项以抗!此非忤逆君上,而是为了大周天下,为了君上贤名!此心天地可鉴!”
感受着群臣渐渐坚定起来的意志,看着众官脸上闪烁起不屈抗争的坚毅神彩,再不受陷阵兵们的肃杀气势压迫,韩思远嘴角微扯,浮出一股诡异笑意。
“凰玖,今日将有大臣,将当堂舍命死谏。就让我看看,当朝廷大臣血溅朝堂,脑浆涂地,你是否还能固执己见。就让我瞧瞧,与八百年前的大周太祖相比,你,究竟能有他几成火候……”
百官入殿,分班列队。
时辰到时,净鞭声起,有大内禁卫高声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