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时聘也是头疼,他本治水大家,因治黄淮有功而任总理河道提督军务、督察院御史工部右侍郎,进而巡抚应天,成为督抚重臣。
巡抚一地不比治水轻松,江南之地又党派林立,做一事都要受另一事牵制。任上几年,他唯一做过的大事便是支持了苏州民众反对织造太监孙隆加税,“公疏直陈,拯民涂炭”,从而“吴人德之”,苏州百姓为其在茅山建了生祠,可谓名望甚高。
本心而论,无锡发生民乱,又有东林书院被毁,众君子连同学生百余人被抓,激起江南喧天大波,曹时聘理当秉持前番“驱孙”态度,立即对那魏太监进行打压,解救众君子。
可是,这件事却又不能跟“驱孙”相提并论,因为那织造太监孙隆手下没兵,这提督海事魏太监手下却有禁兵。
倘若强行发兵捕拿,魏太监自不会束手就擒,应天巡抚所辖兵马与禁军内讧,这性质可比苏州、无锡民乱影响更大。
本朝开国以来,可曾听闻哪个地方大员胆敢发兵包围皇帝禁兵的,莫说巡抚不能,便是总督阁臣本兵怕也不敢。
所以,曹时聘现在真是左右为难,亦说举棋难定。
他不能说不管此事,又不能从了苏州府等官员所请,端着茶碗在那眉头微皱,偏不能表露任何神情。但要叫这些治下官员有了其它想法,这风评就能坏了。
江南之地做官,不比其它地方啊。
抚臣幕僚曹一公自是知道恩主想法,见众官员只嚷嚷发兵救人,抓那魏太监,却无一人肯为恩主考虑,便起身于众人道:“诸位,魏阉乃内监,后营旗军更是禁军,抚臣便是有心捕奸,也须等旨意下来,否则,冒然发兵,事态较之现在更大,影响也会更坏。”
“事态如何会大?”
周一梧恨声说道,“近些年,各地屡现逐除诛杀矿监税使之事,湖广陈奉那般权势滔天,不也叫绅民义兵投了江。照我看,抚臣当果断,而不应犹豫,天时地利人合,再有犹疑,只会授人话柄。”
这番话说的竟是隐威胁了,曹时聘看了眼这位正当盛年的苏州府,暗哼一声,未说什么。
曹一公知周一梧为何敢如此,因为这位知府大人背靠的是南京守备勋臣丰城侯李坏,又与南都清流、东林党人交好,若不出意外,此届知府任满,很有可能会外调巡抚一地,再差也能为一省布政,其又是二甲进士出身,将来跻身朝堂也是容易。有些背景,自不会将自家这位北直隶出身的抚臣放在眼里了。
这应天抚臣,做的也是不易。
所辖虽苏州、松江、常州、徽州等十一府,但江南几府却又由北京六部直管,巡抚行台于这些大府无有人事处置之权,亦无钱粮催收之权,大府若给面子则罢,不给面子,这应天抚臣就是个受气的婆婆,难管啊。
“知府大人说的甚是,我苏州百姓自来就有反抗暴政传统,诸位可知那孙隆如今都不敢来我苏州么!”
说话的是吴县知县廖文章,当年苏州驱逐织造太监孙隆时,他可是出了不少力。以致于如今躲在杭州的孙隆常对人言,他一生最恨两人,一是还在狱中的葛成,一就是时任吴江知县的廖文章。